血……
四处弥漫着血腥味……
温竹卿用尽浑身力气,想要逃离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不知逃了多久逃了多远,眼前陡然大亮,却见周围景色十分奇特。
夜凉如水,遥望九重星天,星河依旧,闪烁着永恒不变的光。
慢慢眼前叠起雾,似纱似幔,雾中似有人在缓缓移动……
温竹卿谁在那?
温竹卿有些害怕,隐隐约约可见来人一身玄色的盔甲,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噗——”
一声轻响,沉闷得像是什么东西被刺穿
温竹卿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尖锐的剧痛便从心口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她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柄剑从自己的胸口穿过,玄色的剑柄握在将军手中,而剑尖上,正滴落着温热的、属于她的血。
温竹卿缓缓抬头,视线向上,想看清来人的面容,但是视野却开始模糊,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急速下坠……
端清师妹,师妹,醒醒!
女子焦急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温竹卿猛的从梦中惊醒,抬手按在胸口,那里没有伤口,只有心脏急促的跳动。
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端清师姐担忧的脸,她手中浸了凉水的手帕,冰凉潮湿的触感贴上额头,带着沁人的凉意,瞬间驱散了几分梦魇带来的灼热感。
端清师妹是做噩梦了吗?
端清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端清别怕,梦都是反的。
窗边的风铃随风响起悦耳的铃声,纱制的窗帘也微微卷起,铃声清脆空灵,渐渐平息了心中的紊乱。
温竹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软糯,轻轻摇头。
温竹卿师姐,我没事了。
端清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她苍白的脸,轻声道。
端清还说没事,脸都白了。许是前些天练剑累着了,今日便歇一日吧。
端清昊辰师兄也真是的,你还这么小。
这可是端清难得对昊辰师兄有意见,小师妹的悟性与天赋在同门中确实出众,符咒一学就会,剑法一点就透。
可也正因如此,昊辰师兄总觉得她该更精进些,恨不得把一天十二个时辰劈成两半,一半练剑一半修法,连夜里都要盯着她在竹林涧背完心法才肯放她休息。
有时候他们这些师兄师姐们看见小师妹被大师兄那样看顾、事无巨细地管着都会替小师妹默哀三秒钟。
为什么是三秒?端清表示昊辰师兄的美貌太吸引人了。
端清以前还很羡慕昊辰师兄对小师妹事事上心,现在的她依旧很羡慕,但如果让她自己体验恐怕是,痛并快乐着。
温竹卿我真没事,师姐。
温竹卿拉了拉端清的衣袖,但是声音还有些发虚。
端清听话。
端清按住她想坐起来的身子,语气不容置喙
端清今日就别去竹林涧早读了,好生休息,我去与师兄说。
梦里那玄色盔甲的影子总在眼前晃,心口还隐隐泛着钝痛,可对着端清师姐担忧的眼,还是点了点头。
温竹卿那……我就歇半日?
端清我让后厨炖冰糖雪梨,加了润肺的川贝,等会儿给你端来,润润喉。
帐外的风铃声又起,细碎而清亮,温竹卿望着帐顶的流苏,听着师姐轻手轻脚退出去的脚步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
眼皮却又开始发沉,不知不觉间,竟真的又沉入了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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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温竹卿睁开眼,隐约看见帐外坐着个人,她轻轻拉开帷帐一角,看清那人的身影后,小声唤道。
温竹卿师兄
昊辰闻声抬眸,手中握着的书籍轻轻合上,起身走近,衣袍带起一阵淡淡的松木香,像竹林涧清晨的风,清清爽爽的。
他在床边站定,手悬在温竹卿额前半寸,迟疑了瞬才落下,掌心温凉,试了试她的体温。
昊辰感觉好些了吗?
他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些,清冽里掺了丝不易察觉的涩。
昊辰是师兄的错,没有顾及你的身体。
昊辰是自责的,他太心急了,想早日让她重登仙途,却忘了她此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温竹卿伸手抓住昊辰悬在旁边的衣袖,小小的手指攥着布料。
温竹卿师兄,我其实还好,就是昨天梦魇了,没什么事的。
昊辰转身端过桌上的青瓷碗,碗沿还带着温热。
甜香混着川贝的清苦漫过来,温竹卿看着碗里晶莹的梨块。
昊辰舀了勺雪梨汤递到她嘴边,动作有些生涩,却很轻柔。
昊辰先喝汤。
汤匙碰到唇瓣时,温竹卿下意识张开嘴,清甜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川贝的微凉,瞬间熨帖了干涩。
看着她小口啜饮的模样,昊辰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昊辰你还小,是我把你逼太紧了。
温竹卿师兄,我真的没事,你不要不管我。
温竹卿师兄,明日你还教我练剑吗?
昊辰舀汤的手一顿,抬眸看她,眼底渐渐漾开一点笑意,像冰雪初融。
昊辰嗯,一直教。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
温竹卿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巳时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暖。
—————十年后—————
山间的流云聚了又散,崖边的奇花谢了又开,却似乎从未改变过这方天地里的节奏,连风拂过树梢的声响,听久了竟生出几分恍惚的熟悉。
昊辰正在湖中的山石上打坐,他微闭双眼,面目沉静,微风吹起他的广袖,更衬的他仙风道骨,不似凡尘中人。

他周身的灵力流转本如静水,耳畔忽有极轻的“嗡”声掠过,像是蜂翅振过晨光。
他睁开眼,只抬手虚虚一引,一道半透明的玉符便从风中凝出,稳稳落在他掌心。
玉符透出暖融融的莹白微光,符上字迹随着灵力流转缓缓显形:“师兄,历劫结束,这几日便返程归山。”
短短几字,却让昊辰原本沉静如古潭的眼眸里漾开浅淡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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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春夏,正是山下城镇最热闹的季节,羌管弄笛,菱歌泛夜。
停靠船舶的码头上挤满了各种卖小吃的摊贩,到处都冒着炊烟,人声鼎沸。
卖香囊的小摊前温竹卿拿了一个精致的香囊,香包上面的刺绣更是精美,是盛开的海棠花,栩栩如生,香包的边角更用金丝线镶了边。
对面小贩见有生意上门,上下打量着温竹卿面相穿着,登时笑了起来,便恭维道:“姑娘好眼力,这个香囊确实有点与众不同,不仅做工精美,香料也十分讲究。”
“里面有川芎、香附、薄荷、艾叶,还有十二种干花草。不信姑娘闻闻,香味扑鼻,关键还能提神驱虫。”
温竹卿这个多少钱?

温竹卿话音刚落,就见小贩儿伸出二个手指,“我做生意向来是薄利多销,这么漂亮的香囊只收您二十文钱,姑娘喜欢就带一个回去吧!”
温竹卿付完钱,拿着香囊转身就要再去看看其他的东西。
温竹卿把海棠香囊往腰带上一挂,走出几步目光停留在一个月白色的发带上,上面绣了几茎兰草,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风一吹,兰草仿佛要在绸面上轻轻摇曳。
摊主是个中年汉子,见她盯着发带不放,忙用袖子擦了擦手凑过来,脸上堆着憨厚的笑
“这发带是内人绣的,她可是我们城里最好的绣娘,您瞧这兰草叶片的脉络都绣出来了,配素色衣裳最是好看。”
温竹卿将发带在腕间绕了一圈,长度正合适,问了价钱,付了十文钱,小心叠好放进随身的锦囊里。
眼见太阳渐渐西沉,橙红色的余晖洒在码头上,将热闹的人群和林立的摊位都染上了一层暖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