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王橹杰 陈奕恒

碳酸气泡里的月光🫧.

王橹杰and陈奕恒

王橹杰的课桌总带着雪松香。

每周三早读前，我借着收英语作业的名义徘徊在他座位旁。晨光斜切过他摊开的课本，将草稿纸上凌乱的数学公式镀成金箔，那些被揉皱的纸团里藏着宇宙的碎片——比如他随手画在页脚的简笔篮球，或者某个被划掉的日期。

他解题时习惯咬笔盖，黑色中性笔在薄唇间留下细小的齿痕。有次他转身借橡皮，我闻见他校服领口飘来洗衣粉与晨露混合的气息，像初春新折的柳枝。那块带着体温的橡皮在我掌心发烫，课桌下偷偷展开他演算过的草稿纸，褶皱里还黏着半片樱花花瓣。

篮球场边的合欢树开花那天，我在医务室窗口撞见他处理伤口。夕阳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将他卷起裤腿的动作切割成慢镜头。碘伏棉球擦过膝盖时他眉心微皱，喉结滚动带起颈侧淡青色的血管，我攥着体温计的手指突然沁出冷汗。

最惊心动魄的是雨天共伞。他举着黑色直柄伞向我倾斜时，伞骨滑落的水珠正巧坠在我锁骨凹陷处。我们踩着水洼往教学楼走，他校服袖口蹭过我手背，呢绒面料摩擦起电的触感让我险些握不住怀里的作业本。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珠帘，我数着他帆布鞋溅起的水花，突然希望这段五十米的路能无限拉长。

后来我在他课桌缝里捡到半张音乐会门票。那天黄昏，我鬼使神差地坐了三站地铁去音乐厅，隔着玻璃墙看见他正在擦拭小提琴琴弦。暮色为他侧脸勾出毛茸茸的金边，琴弓扬起的瞬间，落地窗外飘进紫藤花瓣，停在他肩头轻轻颤动。

这些碎片被我夹进《飞鸟集》的书页，连同他值日时扫到我脚边的银杏叶，还有他替我从吊灯上取下的纸飞机。毕业那天我最后离开教室，指尖抚过他课桌上经年累月留下的圆珠笔划痕，忽然发现那些杂乱线条里藏着半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蝉鸣喧嚣的午后，我抱着整理箱走过空荡荡的走廊。风突然撞开窗户，将那张泛黄的草稿纸卷到我脚边——背面竟用铅笔淡淡描着我的侧影，右下角写着小楷标注的日期：正是我假装不经意在他面前掉落的樱花发夹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