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站在圣心大教堂前的广场上,手里握着许知意送的樱花色邀请函。三月的风裹挟着潮湿水汽掠过塞纳河,将远处游船上的彩旗吹成一片跳跃的色块。她低头看着邀请函烫金的"LF&Z建筑设计展"字样,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订了屋顶观景餐厅的位置。"许知意的声音比飘落的樱花还轻,他西装口袋里的樱花胸针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林小满转身时,风突然变得粘稠——十七岁的少年和三十三岁的建筑师在十米开外同时举起双手,又像被按下暂停键般僵在原地。
许知意的右手无名指关节泛白,指节处有道明显的旧疤。林小满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在机场储物柜前翻找画稿时,也是这样攥着皱巴巴的机票。当时雨水顺着睫毛滴在未送出的速写本上,晕开了画中少女的泪痣。
"你的眼睛..."许知意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岁月浸润的沙哑。林小满低头看见自己眼尾的细纹,突然意识到这是十八年来,他第一次仔细端详她的容貌。斜阳穿过他镜片,在他侧脸投下建筑师特有的锐利阴影,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她唇角时,那些锋利线条突然变得温柔——就像当年美术室里,他偷偷用炭笔描摹她喝汽水时翘起的嘴角。
展览馆入口处,穿着同色系西装的男女们鱼贯而入。林小满注意到许知意的领带夹是樱花造型,与他胸针上的纹样遥相呼应。当两人并肩走过LED屏时,她听见身后有女孩窃窃私语:"看那个戴银戒的女士,好像设计师的灵感缪斯..."
"这是你设计的?"林小满指着展厅中央的玻璃花房模型。晨曦透过穹顶的琉璃樱花洒在展厅地面,折射出彩虹色的光斑。许知意抚过展签上"永恒春天装置艺术"的字样,指腹突然触到她手背的戒指:"你当年说想看的樱花雨,终于实现了。"
他们坐在观景餐厅的落地窗前,面前摆着两份覆满樱花糖霜的马卡龙。林小满用叉子戳开甜点的瞬间,奶油裹着糖粉的云朵涌出,恰似十七岁那夜她在许知意家偷吃的泡芙。当时少年慌忙用素描本遮住她沾满奶油的校服裙摆,如今同样的场景里,许知意正用钢笔在她手背画樱花图案。
"甲方要求装置能互动。"许知意转动着红酒杯,杯壁上的冰珠折射出七彩光晕,"我设计了感应系统,当观众触碰花瓣时..."他突然握住林小满的手按在玻璃幕墙上。刹那间整个穹顶的樱花同时绽放,四万片虚拟花瓣打着旋儿落向他们的餐桌,将两人笼罩在粉白色的光雾里。
林小满的泪水滴在香槟塔最顶端的酒杯里,惊醒了趴在桌边的金毛犬。许知意慌忙掏出手帕时,袖口滑出一张泛黄的速写本。林小满认出这是当年被暴雨打湿的那本,此刻它安静地躺在两人之间的桌布上,扉页的"第109次画小满"在霓虹灯下泛着微光。
"当年我躲在储物间改画稿时,"许知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听见你说'要成为让我骄傲的人'。"他的手指抚过速写本边角那道被水渍晕开的折痕,"其实那天我本该把画送给你,可我贪心地想..."
林小满忽然打断他,将沾着泪水的指尖按在他心口:"你当年说想造个能保存春天的地方,现在这个装置是给所有人的春天。"她摸到西装内袋里的丝绒盒子,却发现许知意已经将戒指戴在了她无名指上——那是由七年前捡到的发卡熔铸而成,内侧刻着褪色的铅笔字:"致我的樱花少女"。
暮色渐浓时,两人在展馆后巷发现棵歪脖子樱桃树。许知意从公文包掏出素描本,就着路灯的光线画起满树粉白的花苞。林小满蹲在他身旁调色,突然发现他握笔的姿势还是十七岁那个教她画肖像的少年模样。
"你知道为什么樱花花期这么短吗?"许知意突然抬头,眼里映着路灯暖黄的光晕,"因为它们把所有能量都用来盛放了。"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林小满鬓角的碎发,那里别着他送的樱花胸针,"就像我们,把最好的年华都用来等待重逢。"
林小满的泪水滴在速写本上,晕开了画中花瓣的轮廓。她想起昨天收拾工作室时,在旧画箱底层翻出的建筑系录取通知书——原来那年许知意同时考上了美院和建筑学院,却在志愿表上只填了巴黎理工学院的地址。
此刻春夜的风掠过塞纳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满忽然发现许知意左耳垂有颗朱砂痣,和速写本里那个总爱抿嘴笑的少年一模一样。当第一片樱花落在他们交握的手背上时,她终于听清了那年阁楼里传来的走调旋律——那是《月光》第三乐章的变奏,混着松节油和鸢尾花香的青春协奏曲。
远处传来教堂钟声,许知意忽然将林小满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心跳声震耳欲聋,却比任何乐器都更动听。"这次换我等你。"他指着河对岸亮起灯的玻璃花房,"等我们的女儿在樱花树下画第一幅肖像画。"
林小满的笑声惊飞了枝头的夜莺。她摸到口袋里的速写本,最新一页是用马克笔画的孕妇侧影,画中人无名指戴着樱花戒指,身后的建筑穹顶盛开着永不凋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