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蓝花蟹与北斗第八星（1973）**

江亚菲踹开防空洞铁门时，我正用海蟑螂的血修补渔网。咸涩的穿堂风掀起糊墙的《人民日报》，露出安杰老师抄在背面的俄文诗，那些卷舌音字母在霉斑里发酵出伏特加的气味。

"四眼顾！"她军绿书包甩在弹药箱上，震落几粒1953年产的生锈子弹，"王海洋他爹的渔船又少三筐梭子蟹，老东西说要扒了你的皮！"

顾清和扶了扶裂成蛛网的眼镜。三天前这渔网还晾在守备区大院，是亚菲半夜翻墙顺来的——在原剧第七集，这张网本该兜住欧阳懿跳海时踢翻的皮鞋。

"你爸的军徽，"我晃了晃黄铜弹壳做的六分仪，"再藏两天能换三罐黄桃。"晨光穿透目镜凹凸的玻璃碴，在墙面投出北斗七星的裂痕。亚菲突然抢过仪器对准通风口，生锈的转轴吱呀惊飞一群灰斑鸠。

潮水退到第七道礁石时，我们蹲在滩涂挖蛏子。亚菲的塑料凉鞋陷进淤泥，裤管沾满荧光藻类，像裹着条会呼吸的银河。她突然捅我手肘："喂！你怎么知道军徽在红礁洞？"

顾清和捏碎海葵敷在亚菲被牡蛎壳划破的脚踝。这位置在原剧第三季会出现弹片伤疤，此刻还只是孩童粉嫩的皮肉："赶海的张伯说的，他见过江司令别着军徽训话。"

浪花突然扑灭我们的篝火。亚菲从书包掏出压缩饼干，包装纸印着"1970.08"的钢戳。这日期比安杰老师难产事件早三个月，顾清和盯着饼干碎屑在沙地排成北斗状，突然听见她嗤笑："装神弄鬼！"

正午的炊事班后院飘来蛤蜊汤的腥气。德花举着铁勺追打偷咸鱼的王海洋，油渍在她补丁围裙上晕开台湾岛的形状——这是江德福每夜对着作战图念叨的轮廓。亚菲突然拽我蹲进柴垛，她掌心汗津津地攥着个玻璃瓶，里头泡着我上周采的退烧草药。

"塞进老东西的鱼汤，"她睫毛挂着晶亮的盐粒，"让他窜稀三天！"顾清和摇头夺过瓶子，草药根须在浑浊液体里舒展如海妖长发。在原剧的轨迹里，王副司令将因急性肠炎错过台风夜的巡逻，导致走私船趁虚而入。

亚菲踹翻柴垛时，惊动了安杰晾在竹竿的布拉吉。鹅黄连衣裙扑簌簌罩住我们头顶，我在裙摆褶皱里嗅到哈尔滨老秋林的红肠味——这是她锁在五斗柜最深处的乡愁。

"死丫头！"德花的怒吼震落屋檐冰棱。亚菲拽着我钻出裙摆狂奔，她乱糟糟的羊角辫扫过我鼻尖，发丝间粘着片金红的枫叶。这不该出现在海岛的落叶，此刻正与我识字本里那片脉络相连。

我们蜷在礁石缝喘气时，涨潮的浪正吞噬王海洋的咒骂。亚菲突然掏出个虎斑贝，内侧用钢针刻着歪扭的"顾"字："跟你换那个破六分仪！"

咸涩的海风灌进领口，顾清和摸到亚菲书包夹层的玻璃弹珠。这是原主生前最珍视的物件，此刻裹着张1975年的糖纸——时间胶囊本该在两年后的台风天出现，如今却提前泊进因果律的裂缝。

"北斗其实有八颗星。"顾清和突然指向雾蒙蒙的海平线，"第七颗叫摇光，第八颗..."亚菲的指甲掐进我手腕，她瞳孔倒映出顾清和裂开的眼镜："赶海的张伯上个月就淹死了！"

防空洞的霉味在暮色中愈发浓重。顾清和掀开安杰老师送的俄语词典，扉页《海燕》的铅字被潮气洇开。亚菲蹲在弹药箱旁组装信号枪零件，这是她从江德福办公室顺来的，金属部件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修好就轰了王海洋家的破船！"她咬断绷带缠住擦伤的手掌，血渍在纱布上晕成日本海的形状。我递过搪瓷缸里的蒲公英茶，瞥见她后颈浅褐的胎记——在原剧第十六集，这将成她为救安然挡刀的弹痕。

夜半的汽笛惊醒栖在灯塔的鲎群。亚菲忽然踹开铁门，海风卷着柴油味扑灭煤油灯。她军装外套兜着个铁皮盒，里头装着1973年禁运的瑞士巧克力，锡箔纸上还粘着青岛港的报关单。

"老东西船舱藏的，"她掰开巧克力塞进我嘴里，"敢告密就喂你吃河豚卵！"可可的苦涩在舌尖炸开，我忽然想起前世化疗时的营养剂。月光漏过亚菲砸破的玻璃窗，在她鼻梁投下道类似未来枪伤的阴影。

我们摸黑溜进医务室时，消毒水味惊醒了打盹的护士。亚菲把我推进放纱布的壁橱，她踮脚够药柜的姿势与原剧里偷机密文件的身影重叠。当巡逻的手电筒光晃过门缝时，我攥紧兜里的青霉素——这盒药将在一个月后救回安杰的命。

涨潮声吞没第四十次心跳后，我们在礁石滩点燃篝火。亚菲用信号枪打亮夜空，红光惊飞一群虎头海雕。她忽然指着北斗七星："第八颗在哪？"我蘸着海水在礁石画出希腊字母"η"，浪花却将它冲成江德福军徽上的五角星。

"等我当上舰长，"亚菲把虎斑贝抛向浪尖，"就把那颗星摘下来镶船头！"贝壳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月光穿透虹彩的贝肉，在沙滩投下"1975"的幻影。

德花的尖叫刺破晨雾时，我们正用六分仪校准走私船的方位。亚菲踹翻的蓝花蟹在沙滩乱窜，蟹钳剪断安杰刚晾出的婴儿襁褓。这方绣着俄文祝辞的红布，本该裹住难产夭折的江亚宁，此刻却缠住我露脚趾的解放鞋。

"死丫头赔我的布！"安杰苍白的脸从二楼探出。亚菲突然将我推向礁石后，她脖颈暴起的青筋与原剧中守护妹妹的模样重叠："跑！俺替你扛着！"

我攥着襁褓布冲向卫生所，青霉素在兜里叮当乱响。海风撕碎安杰老师的咳嗽声，江德福的军靴正碾过满地弹壳。当红日彻底跃出海平面时，防空洞的铁门轰然闭合，将1973年的咸涩海雾锁进命运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