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签约仪式被安排在周总健身品牌新开的旗舰店内，全景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CBD夜景。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闪烁着，高楼大厦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马路上车水马龙，车辆的灯光如流动的星河。

水晶吊灯将现场照得如同白昼，灯光晃得人眼睛有些发晕。衣香鬓影间，人们的交谈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红酒的混合香气。

丁程鑫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笔挺的西装面料摸起来顺滑而有质感。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无懈可击的微笑。他就像一只在名利场中翩翩起舞的狐狸，优雅、迷人，却又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神秘。

张真源作为这次合作的代言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运动裤，站在人群边缘，与周围的奢华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如同深潭一般，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他的发丝。

周总端着一杯红酒，红酒在杯中轻轻晃动，散发出浓郁的果香。他走到张真源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地笑道：“真源，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现在都成大明星了！”

张真源礼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肩膀上被拍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疼，那股力道似乎也拍散了他心中的一丝平静。

周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张真源的异样，他转头看向丁程鑫，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丁主管，你们这次的合作，可是让我大开眼界啊！真源这块璞玉，被你们挖掘出来了！”

丁程鑫微微一笑，谦虚地说：“周总过奖了，张教练本身就很有潜力，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该做的。”

“哈哈，丁主管真是太谦虚了！”周总大笑着，突然话锋一转，指着张真源说道：“说起来，真源小时候可没这么开朗。我记得他那时候总是一个人躲在我们家便利店后面，偷偷看那些发传单的大学生，一看就是一下午。现在居然能当起广告模特了，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周总的话音刚落，现场的气氛似乎凝固了一秒。周围原本热闹的声音仿佛突然消失，只剩下人们轻微的呼吸声。

张真源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丁程鑫第一次在便利店门口跟他搭讪的场景。

那天，阳光很刺眼，光线照在身上，热辣辣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丁程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他手里拿着一叠健身房的宣传单，宣传单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他笑眯眯地递到张真源面前：“帅哥，了解一下健身？”

张真源记得，当时的自己，心跳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耳朵也烫得吓人，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慌乱地接过传单，传单的纸张有些粗糙，摩挲着他的手指。他连丁程鑫的脸都不敢看，只顾着低头盯着那张花花绿绿的纸。

“你……你好……”他结结巴巴地回应，声音小得几乎被周围的嘈杂声淹没。

丁程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经常来这家便利店吗？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嗯……我……我住附近……”

“哦，那太好了！我们健身房就在这附近，走路五分钟就到，你有没有兴趣……”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张真源淹没。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手心传来微微的刺痛。他知道，周总并不是有意提起这些往事，但这些往事，却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就在这时，广告公司的行政主管赵莉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她对丁程鑫说：“丁主管，陈总说这份合同还需要再修改一下，加一个违约金条款。”

丁程鑫接过文件，文件的纸张有些冰凉，触感在他手中蔓延。他随意地翻了翻，当他看到其中一条新增的条款时，瞳孔骤然收缩——“若代言人在代言期间非单身状态，需支付双倍赔偿金”。

这分明是针对他的！丁程鑫的心中警铃大作，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陈默那个老狐狸在背后搞鬼。他想借此机会把自己踢出局，独吞这份合同的利润。

丁程鑫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故作镇定地问：“赵主管，这个条款……是什么意思？”

赵莉依旧保持着微笑，语气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丁主管，这不是很明显吗？公司希望代言人能够保持良好的形象，毕竟，单身人设更容易吸引粉丝嘛。”

丁程鑫冷笑一声，正要反驳，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震动的感觉让他的手微微一颤。他低头一看，是张真源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便利店的监控视频截图，画面中，丁程鑫正站在收银台前，手里拿着一张健身房的宣传单，跟收银员林小满说着什么。丁程鑫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明白，张真源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了自己接近他的目的，知道了自己所有的谎言。愧疚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在他心中翻涌，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张真源面前。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雷声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暴雨倾盆而下，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丁程鑫猛地抬头，透过落地窗，他看到外面的世界已经被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笼罩。路灯的光线在雨水中折射，形成一道道模糊的光晕。雨水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对张真源说过，自己最喜欢下雨天，因为雨水可以洗刷掉一切虚伪和欺骗，让世界变得更加真实。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虚伪、最可笑的人。

丁程鑫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中，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转身离开了签约现场。他没有去追问合同的事情，也没有去跟任何人解释。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虚伪世界。

他一路狂奔，雨水打在他身上，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服，贴在身上，让他冷得瑟瑟发抖。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来到了那家熟悉的便利店。

他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他看到林小满正坐在收银台后面，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小满，”丁程鑫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干渴得像要冒烟。“你还记得我吗？”

林小满抬起头，看到丁程鑫狼狈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当然记得，你是那个……‘狐狸’嘛。”

丁程鑫苦笑一声，没有否认。

“张真源，”丁程鑫顿了顿，声音低沉，“他每天提前两个小时来健身房，其实……是在帮我整理客户资料，对吗？”

林小满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同情：“是啊，他每天都来，风雨无阻。他还让我帮你留意那些潜在客户，说你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

林小满的话还没说完，丁程鑫就捂住了脸，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滑落。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后悔自己的自私和算计，后悔自己伤害了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便利店的玻璃窗上，雨水汇成一道道水流，扭曲了外面的霓虹灯光，也映出了丁程鑫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林小满，声音颤抖地问道：“他……他还会原谅我吗？”

林小满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不过有件事你可以做”。

话音未落，宴会厅的灯光骤然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黑暗中，人们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伴随着酒杯摔碎的脆响，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怎么回事？停电了？”

“保安！保安在哪里？”

“我的包！谁踩到我的脚了！”

丁程鑫的心跳得飞快，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张真源的身影，却被拥挤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黑暗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飘摇不定。

突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带着熟悉的温度和粗糙的茧子，茧子摩挲着他的皮肤，让丁程鑫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别怕，是我。”张真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丁程鑫紧紧地回握住那只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能感觉到，张真源正用力地将他拉向自己，护在怀里。

“我早就知道你的绩效指标是假的。”黑暗中，张真源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丁程鑫的心猛地一沉，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伪装，在张真源面前都无所遁形。

就在这时，应急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惨白的光线照亮了整个宴会厅。丁程鑫看到，陈默正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是那份被赵莉修改过的合同。

“陈总，这是怎么回事？”周总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指着合同上的违约金条款，质问道：“你这是在耍我吗？”

陈默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周总，您听我解释，这……这是一个误会……”

“误会？”周总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我的律师了，他说这份合同根本就没有送审！陈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合同，欺骗我！”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原本想借着这次机会，把丁程鑫踢出局，自己独吞这份合同的利润，却没想到，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人群中一片哗然，大家纷纷指责陈默的无耻行为。

丁程鑫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张真源的功劳。是他，在黑暗中保护了自己，也是他，揭穿了陈默的阴谋。

他转头看向张真源，

张真源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丁程鑫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他一路狂奔，来到了健身房的更衣室。

他记得，张真源的更衣柜就在这里。

他推开更衣室的门，门发出“哐当”一声响。他看到张真源正站在一个打开的更衣柜前，手里拿着一堆碎片。

那些碎片，是照片的碎片。张真源一边慢慢撕碎照片，一边回忆着和丁程鑫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满是挣扎。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知道丁程鑫欺骗自己后，还一直默默付出，对这份感情的坚持和对丁程鑫的爱，与被欺骗的愤怒在心中不断拉扯。

丁程鑫认出来，那是他之前送给张真源的365张照片拼图。

张真源正一张一张地撕碎那些照片，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丁程鑫的心脏一阵抽痛

他走上前，想要阻止张真源，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张真源撕碎了最后一张照片。

丁程鑫看到，那张照片的背面，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一句话：“第365天，终于等到你撕破伪装。”

丁程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直以为，张真源是在默默地忍受着自己的欺骗，却没想到，他其实早就看穿了一切，并且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坦白的那一天。

“你……”丁程鑫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想问张真源，为什么不早点揭穿自己，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这么好？

可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整个世界照得一片惨白。闪电的强光让张真源看到照片碎片上光影的变化，这光影的变化仿佛也映照出他内心对丁程鑫感情的复杂变化，有曾经的爱，也有被欺骗后的失望。

丁程鑫看到，张真源的眼中，有光芒在闪动，那光芒，像是泪水，又像是某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走出了更衣室。

丁程鑫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张真源为什么会这样做，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还有未来。

他弯下腰，捡起一片被撕碎的照片，想要将它拼回去，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它恢复原状。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便利店角落，那里有一块被雨水打湿的纸片。

他走过去捡了起来，那居然是半张照片拼图，背面用铅笔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