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寒渗进窗纸时，丁程鑫正盯着自己发颤的右手——那指尖忽明忽暗地浮起一道青铜色纹路，像被看不见的火灼过，又悄然隐去。窗外雪落无声，可他耳中却响起低语：“以魂为引……代代相噬……”他猛地闭眼，冷汗滑入衣领，触感如冰针刺肤。

茶盏在马嘉祺掌心，氤氲热气拂过唇边，他只消偏头就能喝到，但喉间像塞了团棉絮，咽不下也吐不出。暖阁里沉香燃尽，余烬微响，如同心跳漏了一拍。

马嘉祺的指尖擦过他唇角，沾走溢出的水渍，指腹温热而干燥，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今日药太苦？”

“不苦。”丁程鑫望着对方眼下未褪的青影，那抹暗色像是熬了整夜的灯灰。他忽然伸手勾住他腰带，指尖蹭过革扣，凉意透布，“阿祺，抱我去廊下晒会儿。”

马嘉祺动作顿住，垂眸看他，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檐外风动，积雪簌簌滑落，砸在石阶上发出闷响。

“大夫说你受不得风。”

“就半柱香。”丁程鑫往他怀里蹭了蹭，狐裘摩擦颈侧，柔软却压着一股沉闷的窒息感，“我想看檐角那株老梅。”

马嘉祺最终还是应了。

他裹着狐裘将人抱起时，丁程鑫听见暗卫檐角踩碎积雪的轻响——是影七。那声音极轻，像刀刃划过冰面，却又精准落在心跳间隙。昨夜他也曾听见这脚步，停在榻前，久久不动。那时他睁眼，只看见影七凝视着他腕间一道陈年旧疤，目光深得像潭底幽光。

暖阁外的风裹着梅香扑面而来，清冽中混着一丝铁锈般的腥气。丁程鑫靠在马嘉祺肩头，望着影七从寒潭边捡起块青铜碎片。那碎片在影七掌心泛着幽光，刻着歪扭的古篆，字迹仿佛蠕动，映入眼帘的一瞬，太阳穴突突跳起，如针扎般锐痛。

残简上的字像活了，在视网膜上灼烧：“虚灵非术，乃契——承者以魂为引，以血为契，代代相噬。”

“影七，”丁程鑫将残简塞进他掌心，指尖触到青铜的刹那，一股寒流自骨髓窜上脊背，“去让苏婉儿查《玄黄志》。”

马嘉祺眉峰微挑：“你该歇着。”

“我歇够了。”丁程鑫望着他，眼尾泛红，嗓音沙哑如磨砂，“阿祺，我不想当灯芯。”

寝殿内一时寂静，唯有炉香袅袅升起，一缕青烟扭曲如蛇，旋即散去。马嘉祺的手僵在半空，像握住了风。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替丁程鑫掖了掖狐裘，动作温柔，却压着千斤沉默。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车轮碾雪之声，吱呀——沉闷而缓慢，像命运拖着镣铐走近。

秦九爷的马车确实到了。

他掀帘时哈出白雾，手里攥着个铜锁木匣，指尖冻得发紫，却仍稳稳托着匣子。“丁公子要查黑市账目？我可把北境二十年的账本都搬来了。”

“九爷，”丁程鑫靠在软枕上，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最近有没有人拿续魂引换古卷？”

秦九爷瞳孔骤缩，扫了眼立在门边的马嘉祺，压低声音：“三箱续魂引，换本无字卷。买家说能‘唤醒虚灵之魂’。”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昨夜我派人潜入黑市当铺，从账角熏出半行墨迹……我说了，他们就要我的命；我不说，你们也会查出来。”

丁程鑫笑了，笑得咳嗽起来，喉头泛起血腥味，舌尖尝到铁锈般的咸涩。

马嘉祺立刻拍他后背，掌心传来的力道却让他想起数日前深夜——他曾听见马嘉祺低声对影七说：“若他执意寻死，便锁了藏书阁。”

他却抓住对方手腕，指腹蹭过手背，触到那熟悉的脉搏：“阿祺，我想去藏书阁看看。”

“不行。”

“就看一眼。”他声音轻得像风，“我记得你那本《阵图要解》……”

马嘉祺最终还是应了。

他抱着丁程鑫穿过回廊时，丁程鑫在他耳边低语：“今晚让影七布迷踪甲，按你教我的，外八内三。”声音几不可闻，却像一根细线，缠住了夜的咽喉。

当夜，马嘉祺被急报叫去前殿。

丁程鑫望着烛火，火苗摇曳，在墙上投出扭曲的人影，像无数挣扎的魂。他将苏婉儿叫来：“对外说我撑不过三日。”

苏婉儿攥着帕子点头，眼底闪过担忧，袖口微动，似有瓶身轻碰。

子时三刻，藏书阁传来异响——先是机关簧片弹开的“咔哒”声，接着是影七的剑鸣刺破夜色，清越如鹤唳。随后是刺客撞上翻板的闷哼，骨肉相撞，沉闷如鼓。有人嘶吼：“唤醒虚灵之魂，马嘉祺也不过是条狗！”

马嘉祺回来时，衣襟沾着血，湿冷腥重，随风飘入鼻腔。

他推开寝殿门，丁程鑫正盯着案头那盏茶，茶面平静，倒映着跳动的烛光，也映出他眼中那一丝决绝。

“阿鑫。”马嘉祺在榻边坐下，掌心摊开一枚玉符。那玉泛着暖光，像是还存着体温。

丁程鑫指尖刚碰上去，便如被火灼了般缩回——上面的指印，和父亲临终前按在他手背上的，一模一样。那夜，父亲咳着血，将一枚温热玉符塞进他手中，断续道：“莫信虚灵……莫承此契……”

“你父亲……”马嘉祺声音发哑，“参与过封印。”

丁程鑫望着玉符，忽然觉得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一下一下，像在敲棺。

窗外，影七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他听见那暗卫低声呢喃：*他知道教主不会放手……若不用天下困住丁公子，他又怎会留下？*

夜风卷着梅瓣扑进来，打在玉符上，花瓣落地无声，却像重锤砸在心上。

丁程鑫望着跳动的烛火，缓缓垂眸，指尖轻叩案角两下。

苏婉儿心头一颤，悄然退至廊下，袖中瓷瓶轻响——是丁程鑫今早让她调配的，说是“安眠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