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坐这

初三开学第三次月考放榜时，林穗站在公告栏前数名次，指尖在塑封的成绩单上划出细小的水痕。当她看到自己名字上方那个熟悉的"江屿"时，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处。

"第三名又是江屿啊。"同桌周媛扒着她的肩膀叹气，"这人怎么回事，每次都能比你低一分。"

林穗仰头望着成绩单，潮湿的睫毛扑簌簌颤动。其实她最清楚不过，数学最后一题她故意空着没写完整步骤，就像上次英语作文少写了个从句，上上次物理漏了单位换算。但那个永远比她低一分的名字，仿佛某种宿命般的刻度，将两个原本平行的人生画成咬合的齿轮。

第二天早自习，班主任抱着一摞A4纸进来："按老规矩，从第一名开始选座位。"

林穗攥着书包带站在走廊，透过玻璃窗看见江屿已经坐在她昨天的位置上。少年把校服外套搭在椅背，正低头整理笔袋，修长手指将彩色荧光笔按色号排成彩虹。阳光穿过他蓬松的栗色头发，在桌面投下毛茸茸的光晕。

"我要坐这里。"她径直走向第四排靠窗位置，却在经过时被伸出来的球鞋绊了个趔趄。“老师，那我就坐她后面吧”江屿迅速起身扶住她手肘，温热的触感透过秋季校服渗进来，像被蝴蝶亲吻的叶尖。

从那天起，林穗的课桌开始频繁出现不属于她的物品。先是滚到椅子底下的修正带，接着是写满数学公式的草稿纸，今天早读课时，一支削成圆锥体的铅笔又骨碌碌滚到她帆布鞋边。

"他肯定是故意的。"周媛打开香飘飘的盖子往里面放着奶茶粉，"你看他每次捡东西都要蹲在你椅子旁边，上次我亲眼看见他睫毛都快碰到你马尾辫了。"

林穗把修正带扔进教室后面的失物招领箱，草稿纸折成纸飞机正在尝试投进垃圾桶。此刻她蹲在卫生角往簸箕里扫铅笔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拉链开合的声响。回头正撞见江屿在翻找书包，黑色耳机线缠着本《时间简史》滑出来，书页间露出半截泛黄的照片。

值日生的扫帚突然撞到铁质课桌腿，刺耳的摩擦声惊得林穗手一抖。簸箕里的铅笔腾空而起，在夕阳里划出抛物线，不偏不倚掉进江屿敞开的书包。少年伸手去接的瞬间，有什么银亮的东西从书页夹层跌落，在瓷砖地上转出细碎的星光。

林穗弯腰拾起那枚蝴蝶发卡。珐琅彩釉剥落处露出锈迹，翅膀上的水钻缺了两颗，却让她想起某个蝉鸣喧嚣的午后。七岁的小女孩蹲在弄堂口哭，戴棒球帽的男孩从口袋里摸出发卡："这个送你，别哭啦。"

记忆如涨潮漫过堤岸。每年春节才能见到的邻家哥哥，会带她翻墙摘枇杷的瘦高身影，原来早就被时光烘焙成琥珀，藏在心脏最柔软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