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院墙内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魏仇唇角的弧度未敛,带着那份嘲弄,刚抬起的脚尚未落下。
一道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穿透了此时的静默氛围。
“阿棠,站住!”
魏仇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徐太夫人从内院的阴影中缓步走出,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尽管面容因岁月而布满褶皱,那双看过太多风浪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明。
“你刚才说,要诛乔族?”
魏仇缓缓转过身,脸上那抹笑意不减反增,只是其中再无半分温度。
“祖母不是已经听清了?”
“乔家此番前来仪亲,确实令人不耻。”
“可你兄长这些年来征战在外,辗转沙场,兵马远途跋涉至辛都时已是人困马乏。而辛都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此时乔家与李肃联手……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阿棠……此计是为了家国的利益。”
魏仇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言论,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笑声凄厉。
“家国利益?此话实在虚伪至极。”
徐太夫人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乔家势大,李肃未除,我们腹背受敌。与乔家联姻,至少能暂时稳住一方,给我们喘息之机。待日后时机成熟……”
魏仇打断她的话,语气中的嘲讽愈发浓烈,“日后是什么时候?”
“等我二哥和乔女生儿育女,血脉相融,再也分不清彼此的时候?还是等我们魏家的人,都忘了辛都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骨,忘了乔家那张背信弃义的嘴脸的时候?”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十四年的痛楚与愤怒。
“当年焉州乔家背信弃义,坐视我魏氏族人被屠,这份仇,不共戴天!”
“祖母,您老了。”
“您的血冷了,可我的血还是热的。我日日夜夜都能听到父亲母亲的哭嚎,都能看到族人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仇,我报定了。”
徐太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孙女,她眼中燃烧的火焰,是那么熟悉,像极了当年发誓的孙儿,也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可岁月磨平了她的棱角,现实让她不得不低头。徐太夫人闭上眼,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力。
“家族的延续,比仇恨更重要。”
魏仇怔住了。
她看着徐太夫人苍老的面容,那上面交织着痛苦、无奈,以及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屈从。
片刻之后,魏仇忽然笑了。
“一个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根本的家族,就算延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祖母,看来我们是说不通了。您有您的选择,我也有我的坚持。”
徐太夫人心中警铃大作,“你要做什么?”
魏仇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复杂难明。有失望,有决绝,却没有半分动摇。
魏仇转身,头也未回,径直走出了院门。
徐太夫人颓然地跌坐在石凳上,浑身冰冷。她知道,拦不住了。这个孙女,从改名魏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任何人能左右的了。
……
踏进父亲母亲从前住的院子,扑面而来的便是孤寂。整个院中,就这么矗立着一颗腐朽的枯树。
那是幼时母亲为她亲手种下的海棠树。
魏仇依恋地将脸贴在枯树上,呢喃出声:
“父亲、母亲,李肃已被二哥手刃分尸,此举可有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只是二哥马上就要与乔女成婚了,我就知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个世界上就算是至亲,也信不过。”
“父亲、母亲,再等等……”
魏仇在树下站了许久,直到侍女按着时辰端着餐食进来,她这才挪动脚步,往书房走去。
“大小姐,今日在何处摆膳?”
“就摆在树下。”
侍女点头应是,将餐食一一摆好,就收着餐盒离开了。她这里的规矩一向是这样,除了洒扫的时间,院中一概不许人停留。
从书房走出来时,已过了半个时辰。
如今的气候稍冷,外面摆着的餐食早已放凉,荤菜都已经结块。
魏仇毫不在意的拿起箸子,面无表情地将面前的餐食吃下了肚。
她是在原主五岁那年穿到这具身体里的,辛都被破的那年,就是原主的死亡节点。
原主只活了五岁!
上一世她死后,以为能回到蓝星。
没想到漂浮在天外的途中,她的魂体忽然被一个不明物体裹挟带进了一个虫洞中。
在虫洞中时,她就接收到了原主的两份记忆。
一份是原主活着时那五年的幼时记忆。
另一份,则是原主死后的记忆。
原主死后便跟着父母一起在地府等候投胎,等待期间,魏家寿终正寝的族老们在地府里告知族人们,魏劭已经继承家主之位,也为族人报了仇。
族人们还没来得及欣慰,就得知了魏劭竟娶了乔女,并因此化干戈为玉帛,放过比李肃还要可恨的乔族。
那些被乔族背叛的族人,无一不想食其血啖其肉。若无乔族背信弃义,他们根本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