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一行人要离开渔郡,并未遮掩行踪。
车马粼粼,仆从成队,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门而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走了。
城门将士得了消息,飞马报到魏劭跟前。
彼时魏劭正在衙署处理公务,听完亲信的禀报,他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一滴浓墨从笔尖坠下,在公文上晕开一个刺眼的墨点。
他沉默了许久。
“君侯?”亲信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由他们去。”魏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搁下笔,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亲信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夜色四合,魏劭才动身回府。
一路行来,府里的仆从见了他,都比往日更加恭谨,头也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他推开寝屋的门,一股暖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烛火摇曳,小乔正端坐在案前,纤细的手指拨着算筹,旁边堆着几摞厚厚的账册。
昏黄的光线柔和了她专注的侧脸,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安然宁静。
魏劭没有出声,只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倚在门边,贪婪地看着这一幕。
仿佛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卸下满身的疲惫与即将到来的风雨。
烛火晃了一下。
小乔搁下手中的笔,桌上的账册墨迹还未干透。她抬起头,正好望进他幽深如潭的眼底。
那双眼睛里,翻涌着他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的挫败和脆弱。
她起身,裙摆拂过地面,没有一丝声响地走到魏劭身边。她牵住他的手,指尖一片冰凉。
“男君?”
他没答话,只将她往怀里一带,头埋进她的颈窝,呼吸滚烫。衣料摩挲间,他身上的寒气,一丝丝渡到她身上。
“蛮蛮……”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叔公们已经去良州找阿棠了,若我不再是君侯……”
小乔没说话。
她只是抬起手,用指腹轻缓地摩挲着他的耳廓,仿佛要将他此刻几近破碎的情绪一点点抚平。
半晌,她才轻声开口,语气却带着几分戏谑:“当真?那可太好了。”
魏劭身子一僵,微微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只见小乔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男君若是不当君侯,便有大把的空闲了。正好,这些账册算得我头都快炸了,往后就都交给你了。”
他看着她故作苦恼的模样,胸口那股郁气竟散了些,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苦笑。
小乔这才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捧起他的脸。
“在我心里,夫君始终是夫君。与你是不是君侯,没有半点关系。”
魏劭眼中的光芒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攥住她的手,愧疚满溢,“蛮蛮,对不住……”
若她没有嫁给他,以她的出身容貌,无论嫁给谁,都该是安稳顺遂的一生。
小乔懂他的未尽之言,摇了摇头,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男君别怕,我在。”
“不论夫君从前或未来是何身份。”
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都会如影随形,守在夫君的身边。”
顿了顿,她压低了声音。
“夫君为巍国付出了这么多年,也该放下重担,好生歇歇,养养身子了。至于别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今日能舍了你,明日就能被阿棠妹妹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想起阿棠,魏劭笑了笑。
被阿棠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