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遇不是不想问,是不敢问。
他压低帽檐,特地避开人群从后门走出去。
手机里堆叠着的消息他没过问,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夏天很热,蝉鸣哗然,他却通体冰凉。
只是一场比赛的失利而已,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他人生中已经有太多的遗憾,这点真的排不上号。
可令他无法接受的,是无畏突如其来的病发,让他窥见了内心深处,那个他极力想隐匿起来的脆弱的自己。
曾经无数个默默擦拭身上伤痕的夜晚,他都以为,这些创伤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
可是并没有。
心中的那场雨其实一直都没有停,只是替他撑伞的那人手回了手。
就像教练说的,他对太依赖他人,只要分离便会陷入迷茫和焦虑,这样的依赖不利于团队的成长,更重要的是,或许也会给那人施加上无形的压力。
知遇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精神疾病,唯独这次,让他给心底打上了一个疑惑的烙印。
他不敢想无畏知道结果后的反应。
可能会怪自己吧,明明是职业选手,却失去了自我作战的能力。
“什么,你们让知遇一个人回来?”
无畏躺在床上,他头仍有些发热,但比刚开始好了很多,听着自家回来的队员比划着赛场的情况。
“你都不知道,你走后知遇就像失去了水的鱼一样!”小玖夸张形容道,“他说了几次对不起来着,三四次吧,精神状态很差,我们想着还不如放他散个心。”
无畏没来得及纠正他浮夸的比喻,就被后面的话语堵住了喉咙。
挽墨看他那样以为是嗓子不舒服,好心递过桌上的水,无畏轻言道谢后接过去,抿了几口,又闷声问他们。
“他给谁道歉?”
小度记得清楚,数着告诉他:“跟粉丝说了两次,跟教练说了一次,和我们也说了。”
无畏刚醒来就看了比赛的直播,官方弹幕的风气和他之前看时一样乌烟瘴气,不过这次,他们集火的对象从他变成了知遇。
他本人对于网上的舆论抨击当然是知晓的,他早已习惯了这些恶意。
可当看到那些尖锐的言语刺向知遇时,胸口还是泛起细密的疼。
看到败采无畏便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小玖他们回来他才知道还有道歉这回事。
无畏电话拨过去,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忙音,无人接听。
他啧了声,“这死孩子,电话也不接,等回来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小玖连忙按住想要起身的无畏,把他按回枕头里:“好了您嘞,先歇着吧啊,别又把身子气坏了!”
……
知遇沿途走着,直到双腿传来酸胀感才意识到已经走了很久,随意找了个路边的阴凉地坐下。
夏日的夜色来得迟缓,天际仍残留着日照的霞光。
知遇正放空脑袋,懒散地蜷坐在梧桐树阴下,望着天空之残阳映照的红晕,眼前忽然投下一道颀长的身影。
“钎城哥?”
钎城大老远就看见了知遇,说来前几天那场算是靠他赢下的赌局,他还没来得及和人道谢。
他带着帽子,可钎城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纤瘦眼熟的身型太过明显,和他坐在赛场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钎城看出了他眼里的意外,眼弯起温柔的弧度:“诶,我在呢,又见面了。”
他的性子称不上快热,但他能在知遇身上察觉到和自己相似的气息,不自觉地挨着少年坐下。
知遇想了下,DYG的比赛不是今天:“钎城哥怎么在这?”
“我出来散个心,今天我们俱乐部放了一下午的假。”
他说着伸手舒展起臂膀,知遇目光落在他好看的手上,钎城问他:“你呢,为什么在这?”
知遇用鞋尖点了下地面,低落着脑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钎城哥你看了今天的比赛吗?”
钎城摇头:“没有,那段时间我在做理疗呢,睡过去了,你们今天是不是和AG打来着。”
“嗯,我们输了。”
声音仿佛被砂纸摩挲过:“因为我,大家输了。”
不论输赢,钎城对他这样责怪自己的话语感到奇怪:“干嘛这样说,输和赢都需要队伍要一同分担,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呀。”
知遇近乎固执地摇头:“不是这样的,钎城哥,真的是因为我。”
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知遇把无畏生病,还有后两局自己状态全无的情况一股脑说了出来。
钎城时不时点头听着,知遇的讲述太过主观,带了浓烈的个人情绪,他顺着人的话逐步理清逻辑,才在脑海里还原出事情的原貌。
“所以你是说,无畏因为你才发烧倒下,而你因此心神不宁,后面队伍又因为你的心神不宁输掉了比赛,对吗?”
知遇觉着哪里怪怪的,有找不出个所以然:“对,差不多就是这样。”
耳畔传来一阵笑声,知遇抬起头看去,钎城正笑着望向他。
“知遇,你很喜欢无畏。”
他笃定地说道:“也很喜欢自己所在的队伍,对吧?”
“可你有好好地喜欢过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