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元晨失去的不止是母亲，还有哥哥。

他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是他的不懂事，他的任性……害母亲出了车祸，害哥哥和自己再也没有了妈妈。

哥哥该是恨我的。元晨这样想着。

自从那之后，元翰对元晨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没有人每天陪他玩，陪他闹，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抱着他哄他开心，在雷雨交加的黑夜里揽着他入睡……元晨喊出的每一声“哥哥”，从此再也得不到元翰温柔耐心的回应。

发生了这种事情，元翰……怎么可能不恨……

他渐渐开始苛责元晨，骂他，打他，不顾及小孩的感受，就算对方泪流满面地求自己都没轻易放过他……

元晨虽然小，但很敏感，他深知元翰已经不是从前的哥哥了，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待自己好。可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是他活该。

是他做错了事情。

是他罪有应得。

这样的日子勉勉强强维持了两三年，终于，元翰离开了这个家，选择了出国留学。

元翰走的那个晚上，小别墅内只有年仅八岁的元晨一个人。那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在冬夜里漆黑一片，小孩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哭了整整一夜，眼睛都哭肿了，却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陪着他，安慰上他两句。

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下，真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曲一霞和曲若阳这一对姐妹，一个是知名画家，一画千金；一个是曲氏的公司继承人，身价千万。

对于姐姐的死，曲若阳自然也是怨恨元晨的。但她没结婚，无儿无女，元翰元晨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不忍心多去苛责元晨……

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才五岁罢了

元翰向她提出要出国留学的时候，曲若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元晨。如果元翰真的出国留学了，那孩子怎么办？他岂不是就真的要自己生活了？他才……八岁啊……

曲若阳也不是没想过把元晨接过来由自己照顾。但自己身为这公司的老板，哪儿来这么多时间去看孩子啊……而且，她担心自己到时候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去迁怒这孩子……

最后没办法，曲若阳只好请了阿姨去照顾元晨的衣食起居。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元晨自己学会了做饭之后，就不再让阿姨来照顾自己了。

曲若阳每个月都定期给孩子生活费，在空余时间也会去看看他，确保他有足够的自理能力，可以照顾好自己。

每次曲若阳来时，元晨都会问起元翰的事情。

问哥哥在国外的近况，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以及……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语气中期待是藏不住的，每每都令曲若阳心痛不已。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四季更替，星河流转。元晨从初春等到了寒冬，数着天数，坐在家门口望着远方，什么也没等来。

元翰一直没回来。

都过了……好多年了……

元晨念完了小学六年，上完了初中三年，眼见着高中开学在即，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人始终都没有出现，甚至没有过一条消息的来往。

哥哥在国外，会不会不回来了？

自己是不是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哥哥他会，会……忘记自己了吗……

想到这些，元晨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眶里微微有了些泪水。

他是不是已经不要我了……要不然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这么多年……

我……

我真的……

好想好想你……

元晨其实没有把自己照顾得多好。

他从初二年开始，逐渐饮食不规律，得了胃病；初三的时候，有了中考的压力，他开始有些失眠的情况出现，寒假过得很是煎熬，一连几个星期都处于精神极差的状态；最关键的是从初中毕业之后的那个暑假——

学校里的校霸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他母亲的事情，将他堵在了巷子里。

“学习好怎么样？中考考那么好又如何？还不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

“你妈就是被你害死的！你就是个祸害！”

他们将红色的颜料泼向了元晨，衣服顿时变得鲜红一片，顺着上衣滑滴在了地面上，就像血一样……

像血一样……

像五岁那年，那被鲜血染红了的马路一样……

汽车的鸣笛声、刹车时刺耳的摩擦声、人群发出的哭叫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脑海里！

元晨愣愣地看着手上那抹鲜红，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

“你妈就是被你害死的！你就是个祸害！”

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有些模糊，此刻元晨已经听不清他们的嘲笑声以及咒骂声了。

突然，他发疯似地推开了其中一人，冲出了巷子，一路奔跑回了家里。

他换了衣服裤子，在洗手台前拼命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

上面的颜料早就已经被他冲洗干净了，但他仍然没有停手，非常用力地搓洗着每一根手指。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洗不干净……

在他眼中，手上都是血，怎么都洗不干净。

双手已经被他揉搓得通红了，元晨倒在地上，像极了八年前那一场，确保有了足够的勇气，他颤抖着拿起了手机，划拉了几下屏幕，翻到了曲若阳给的元翰的联系方式。

他一直没有打过这个电话。

可现在，他真的很想找他……

嘀——嘀——嘀——

电话接通了。

“喂？”手机里传来了元翰的声音。

元晨强忍住了泪水，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

“……哥，”元晨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声道：“是我……”

手机里一时间没再传出任何声音，元晨差点以为元翰已经挂断电话了，就在这时，元翰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你什么时候……可以，可以回来？”

“不知道，眼下没办法确定。”元翰的语气中没有夹杂着什么情绪，他似乎并不在意元晨为什么打电话过去，他没有因为自己忙着什么过去打扰他而生气。“我这边挺忙，休息时间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对不……起……我只是……”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挂了。”

“嘟嘟嘟——”

元晨失落地将手机放在了一旁，心里难受得紧。

高二时，某天下午放学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收到了曲若阳的短信。

【小姨】：你哥回来了。

过了整整八年，元翰在今天回来了。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