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公告栏前人群如沸腾的彩色马赛克时，江穗正在数自己校服第三颗纽扣的缝线。深绿色螺纹在指腹留下细小的压痕，她第27次后悔答应帮沈南星送笔记——如果不去高二（3）班，就不会被要求换上妹妹的旧校服。

"学姐穿蓝色果然更好看。"妹妹把刺绣着"高二7班江禾"的校服罩在她身上时，落地镜里的光影突然碎成万花筒。江穗望着镜中陌生的蓝，想起父亲色谱仪里永远偏差0.3%的克莱因蓝试剂。

此刻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蓝混在翠色人潮里，就像一滴墨坠入春池。江穗贴着墙根往西侧楼梯挪动时，突然被阳光晃了眼——斜靠在消防栓上的男生正扯松深蓝领带，袖口翻起时露出靛青色内衬。

那是比她的盗版蓝更浓郁的色调

江穗的帆布鞋在地砖上蹭出短促的摩擦音。男生校服胸口绣着的金色校徽刺破晨雾，她数着那圈代表2019级的麦穗纹——这届高三早该换上墨绿校服了。

"同学。"对方突然出声，江穗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领口看了十秒。男生用物理课本挡住斜射的阳光，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里藏着颗浅褐色小痣，"需要帮你呼叫时空管理局吗？"

江穗的耳后泛起潮热。她注意到对方扣错的第二颗贝壳扣，以及袖口内侧用金线绣的"Z"字——和妹妹校服上歪歪扭蹩的"J"形成镜像。

"2019级秋季款校服，"她鬼使神差地开口，"洗涤超过三十次领口会泛白。"就像此刻男生衣领边缘的褪色痕迹，像被海浪反复冲刷的沙滩。

物理课本突然"啪"地合上。男生直起身时，江穗看见他后颈的发际线处有道月牙形疤痕，随着喉结滚动忽隐忽现："观察这么仔细，要不要加入生物社的鸟类观测组？"

走廊突然爆发的喧哗吞没了尾音。江穗在混乱中瞥见他别在书包上的金属校牌——本该刻着学号的位置贴着张泛黄的电车票，2019年9月12日从苍南站开往云栖站。

"江穗！"沈南星的呼喊惊飞了窗台的灰斑鸠。男生突然伸手拽住她飘起的发尾，指节擦过耳垂时带着松节油的气味。

"你的秘密，"他晃了晃不知何时握在掌心的深绿色校牌，阳光下"高三1班江穗"的字样正在他指缝间流淌，"换装游戏通关道具？"

江穗摸向空空如也的胸口。妹妹的校服太宽松，原本别在校徽位置的校牌不知何时滑落了。此刻穿着错误颜色的两个人站在晨光分割线上，像两枚放错色块的拼图。

预备铃撕裂空气的瞬间，男生将校牌抛过来。金属边缘在朝阳里划出虹彩弧线，江穗看清了他腕表表盘背面刻着的法文——"Le bleu n'est pas la tristesse"（蓝色不是忧伤）。

"或许我们该成立个复古校服同好会？"他倒退着走向楼梯口，袖口翻飞的蓝淹没在涌向教室的绿色洪流中。江穗握紧残留着余温的校牌，突然发现掌纹里沾着片靛青色的颜料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