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湮灭

金属桌面上凝聚的水珠坠落声格外清晰。齐夏盯着对面羊头人身的生物。指节无意识摩挲着染血的扑克牌。

人羊面具上的裂纹比三天前更深了。暗红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最后一轮赌局，赌注是你们所有人的道。"人羊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当然，如果输了，就把命留下。"

陈俊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染红了泛黄的警官证。三天前他为救乔家劲硬接了地鼠的"百毒缠身"。此刻毒性正顺着脊椎向上啃噬。

九仔默默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膝盖上。这个总爱叼着棒棒糖的少年，此刻眼中跳动着诡异的金瞳——那是他刚觉醒的"生死眼"。能看见三日内必死之人的命火。

"老齐，这次你要是再敢说'相信我'"，章晨泽突然开口，手中的钢笔在掌心刻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我就用这玩意儿戳穿你的喉咙。"

这位曾在法庭上舌战群儒的律师，此刻西装下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的回响"绝对公正"需要持续流血维持。代价是每滴鲜血都会加速心脏衰竭。

齐夏没有回答。目光扫过围坐在长桌旁的众人。舒画正用水果刀削着苹果。刀锋精准地避开每一丝果皮。

这个总被噩梦纠缠的女孩，回响"完美主义"让她能预判所有危险。代价却是永远无法入睡。

楚天秋蜷缩在轮椅里。脑瘤复发导致的癫痫让他全身颤抖。可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他的回响"梦境重构"能让敌人陷入永恒噩梦。代价是每次使用都会让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模糊。

"开始吧。"人羊突然掀开西装，露出胸前密密麻麻的缝合伤口。那些疤痕组成复杂的阵法。中央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幽光的眼球。

齐夏瞳孔骤缩。那是天龙的"天道之眼"。能看穿一切谎言。

赌局在无声中展开。扑克牌在众人手中流转。每张牌面都浮现出不同的画面：章晨泽看见父母举着离婚协议书对他冷笑，陈俊楠看见火灾现场烧焦的尸体突然坐起，九仔看见自己的棒棒糖化作带血的手术刀......

"啪！"齐夏突然拍桌而起，手中的黑桃A燃起幽蓝火焰。"这根本不是赌局，是镇魂阵！"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天龙要借我们的恐惧重塑轮回！"

人羊面具轰然碎裂，露出底下布满鳞片的脸。"终于发现了吗？"它的声音变成了雌雄莫辨的二重唱，"第十日的湮灭，不过是新纪元的开端。"

整座建筑开始剧烈震动。天花板上浮现出巨大的太极图。齐夏突然抓住余念安的手。这个在他记忆中早已消失的妻子，此刻正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他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说情话，"在地震废墟里，你用最后一块饼干救了我。"

余念安的瞳孔突然扩散。她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虚化。"原来......我早就死了。"她的声音带着解脱的笑意，"齐夏，这次换我救你。"

当太极图完全展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天龙的笑声。"你们不过是我棋盘上的棋子，以为能逃脱命运？"金色的光芒从云端倾泻而下，将众人笼罩其中。

齐夏突然扯开衬衫，露出心口的伤疤。那是七年前他成为天羊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散发着与天龙同源的光芒。"你错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从来不是棋子，是执棋人。"

光芒骤然大盛。整座城市在刺眼的白光中化为齑粉。当一切归于寂静，只有齐夏的低语在虚空中回荡："天龙，我们的赌局......才刚刚开始。"

章晨泽在火焰中疯狂大笑，将钢笔插入自己心脏："绝对公正！"他的鲜血在空中凝结成天平。却在下一秒被龙焰烧成灰烬。

"章律师，您的牌面似乎不太乐观。"九仔突然开口，棒棒糖在舌尖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少年的金瞳映出章晨泽颤抖的右手，"您的回响'绝对公正'需要多少血才能发动？"

章晨泽握紧钢笔的手青筋暴起："九仔，你该担心的是自己。"他突然将笔尖刺入大腿，鲜血顺着西裤蜿蜒而下，"看清楚，我赌的是黑桃K。"

牌面突然浮现出章晨泽的父亲举着酒瓶砸向母亲的画面。律师猛地咬破舌尖，用血腥味驱散幻觉："齐夏，你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任务！"

"可你明明知道我在撒谎。"齐夏将红心Q推向前，牌面浮现出余念安在手术台上的剪影，"就像你明明知道，'绝对公正'的代价是亲眼看着所爱之人在眼前死去。"

陈俊楠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警官证从颤抖的指间滑落。"老齐......"他勉强挤出笑容，"其实我早就该死在那场火灾里了。"

"闭嘴！"九仔突然将棒棒糖狠狠砸在桌上，糖棍穿透桌面直没至柄，"我还没给你续命！"少年眼中金芒大盛，陈俊楠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九仔，你在透支自己的寿命。"舒画的苹果已经削了整整十七圈，刀锋始终与果肉保持0.3毫米的距离，"用生死眼救人，会让你提前衰老三十岁。"

"我当然知道。"九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但我不能让这个总爱逞英雄的笨蛋死在今天。"

楚天秋的轮椅突然悬浮起来。脑瘤在他颅骨下发出诡异的搏动声。"齐夏，你猜天龙为什么要选我们？"他的声音分裂成男女二重唱，"因为我们都是被天道抛弃的人啊。"

"天弃者？"余念安的虚化程度已经蔓延至胸口，"就像我这样......本应死去却被强行复活的人？"

齐夏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跳动着与天龙同源的金色纹路："不，你们都是我的棋子。"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包括你，余念安。"

余念安虚化的右手突然抓住齐夏的心脏位置："可你忘了，棋子也会反噬。"她的指尖燃起幽冥鬼火，"知道我为什么能提前虚化吗？因为这具身体里，本来就住着两只鬼。"

整座建筑开始崩塌。天龙的笑声化作实质的声波穿透所有人耳膜。"齐夏，你以为布局七十年就能赢我？"云端浮现出巨大的龙首，"你不过是我培养的第二个天羊！"

齐夏突然将余念安推入太极图中心，自己则迎向龙首喷出的金色火焰。"你错了。"他的声音被火焰吞噬，"我要的从来不是赢......而是让你亲眼看着我输。"

当火焰吞噬齐夏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他最后的低语："记住，不要相信任何赌局......包括这场湮灭。"

陈俊楠抱着九仔坠入深渊。少年的白发在风中飞舞："笨蛋，我早就说过不要救我......"他的声音被岩石崩塌声淹没。

舒画的苹果终于落地。刀锋在最后一刻转向自己咽喉："完美主义者......连死亡都要精准到秒。"

楚天秋的轮椅撞上龙角。脑瘤爆开的瞬间，整座龙首陷入永恒噩梦。

余念安在太极图中化作光点。她最后的微笑被齐夏永远封存在记忆里。

当一切归于寂静，天龙的龙首轰然坠地。齐夏的心脏位置嵌着余念安的婚戒，那是唯一没有被烧毁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爱。"天龙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困惑，"我输了，输在从未理解人类的执念。"

齐夏的残魂从灰烬中站起，将婚戒刺入自己心口："不，你只是输给了......我们的第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