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那几盏为了直播架起的暖光灯，此刻像凝固的琥珀，把空气、飞虫、所有人惊愕的表情，连同林薇那颗快要蹦出喉咙的心，一齐封存在了里面。
啪嗒。
那半颗剥好的橘子砸在泥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一根冒头的草芽边，果肉绽开，散发出清甜的、带着一丝涩意的香气。
林薇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沾着橘络，冰凉。
她听不见蝉鸣了，听不见晚风吹过作物叶片的沙沙声，听不见不远处节目组工作人员压抑的抽气声。
她只听见赵一博那句话，像一枚精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最沉寂的地方，炸开无声却滔天的巨浪。
第一个粉丝。
一博的量子玫瑰。
他记得。他竟然记得。他不仅记得，他还在直播镜头前，用那样平静又郑重的语气，说了出来。
弹幕在死寂了一秒之后，以井喷式的速度爆炸了，密密麻麻几乎完全覆盖了直播画面。
「？？？？？？？」
「我听到了什么？？？」
「第一个粉丝？！远古时期那个？」
「量子玫瑰？！是那个每次演唱会都坐第一排举巨型灯牌的神仙姐姐吗？！」
「真的是她！我说ID怎么这么眼熟！」
「所以不是关系户？？是粉头圆梦之旅？」
「赵一博你……我哭死！他居然记得！」
「这什么偶像剧情节啊我天！」
「所以赵工之前那些偷偷照顾……破案了！」
「他看她的眼神！你们快看他的眼神啊！」
镜头猛地推向林薇，捕捉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震颤，从茫然，到震惊，到无措，再到眼底迅速漫上来的、无法抑制的水光。然后又猛地甩向赵一博。
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今天月亮很圆”。但他看着林薇的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出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和一种……一种极温柔的、不必言说的懂得。
王一珩“哇哦～”
王一珩第一个憋不住，夸张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赵一博又看看林薇。
卓沅反应过来，笑着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同样愣住的李耕耘。
卓沅“可以啊一博！藏得够深！”
李昊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李昊“怪不得！我就说一博怎么对她格外有耐心！原来是元老级功臣！”
兄弟们善意的起哄声终于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导演在镜头外激动地打着手势，示意这是绝佳素材，多机位对准！
林薇猛地低下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砸落在手背上，烫得她微微一颤。十年。从大学到现在，她看着他从小透明走到如今，追过他的每一次线下，抢过他的每一张专辑，在无数个夜晚隔着屏幕给他发鼓励的私信……她从未想过，这一切，他都知道。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张干净的纸巾，挡住了镜头试图捕捉她泪痕的角度。
是赵一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蹲在了她面前，保持着一段恰当又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
赵一博“抱歉……”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够她听见，带着显而易见的歉疚。
赵一博“是不是吓到你了？”
林薇拼命摇头，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眼泪却越擦越多。她不是被吓到，她是……她是太高兴了，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薇“我……我只是没想到……”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
林薇“你怎么会……记得……”
赵一博看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赵一博“第一条生日祝福微博下面，那个画着歪歪扭扭火箭的评论，是你。我参加第一个小综艺，台下只有零星几个观众，举着我名字灯牌喊加油的，是你。我的第一部播出剧，凭一己之力把人气榜排到第一的，也是你。”
他每说一句，林薇的心就重重地跳一下。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记得的、微不足道的陪伴，原来他全都珍藏于心。
赵一博“一博的量子玫瑰。”
他念这个ID的时候，语调放缓，像在念一首温柔的诗。
赵一博“我一直记得。”
直播弹幕已经彻底疯狂，服务器摇摇欲坠。
「他记得！他什么都知道！」
「呜呜呜这是什么双向奔赴！」
「赵一博你活该红！活该有这么多粉丝爱你！」
「姐姐别哭了！你值得！」
「我宣布这是我追过最完美的星！」
夜播就在这种极度混乱又极度浪漫的氛围中结束了。镜头一关闭，林薇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临时房间，背靠着门板，还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手机疯狂震动，微信消息炸了。贴吧、粉丝群全都沸腾了，无数人艾特她，私信她。
她滑坐在地上，看着屏幕上那个因为赵一博一句话而掀起狂澜的世界，看着那些“羡慕哭了”、“姐姐好棒”的留言，看着#赵一博记得第一个粉丝#以惊人速度爬上热搜，整个人还是懵的。
门外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赵一博“……林薇？”
是赵一博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模糊，却清晰得让她无法忽略。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打开门。
他站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换下了录制时的衣服，穿着简单的白T和休闲裤，身上带着刚洗完澡的清爽湿气。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赵一博“看你晚上没吃多少。”
他把牛奶递过来，眼神落在她依旧有些泛红的眼眶上，顿了顿。
赵一博“喝点热的，好睡觉。”
林薇接过杯子，温热的瓷壁暖着冰凉的手指。
林薇“谢谢……”
她声如蚊蚋，不敢看他。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只有远处田野的虫鸣隐隐传来。
林薇“那个……”
赵一博“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赵一博笑了一下。
赵一博“你先说。”
林薇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他。
林薇“你……为什么会在直播间里说？”
她以为，那会是他永远埋藏的秘密。
赵一博靠在门框上，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
赵一博“因为看到他们骂你。”
林薇一怔。
赵一博“微博抽奖结果刚出来那天。”
他看向她，目光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
赵一博“我看到那些话了。”
他说得平淡，林薇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看到了。
赵一博“我不想你被误会。”
他语气认真起来。
赵一博“你不是什么关系户，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值得这一切，甚至更多。”
很重要的朋友。
林薇握着温热的牛奶杯，心跳如鼓。朋友……也好。能这样站在他面前，能被他记住，能被他维护，已经远远超出她十年暗恋里最大的奢望。
林薇“谢谢。”
她再次说道，这次声音稳了许多，带着真诚的笑意。
林薇“真的，谢谢你。”
赵一博看着她终于舒展开的笑容，眼神柔和下来。他抬手，似乎想揉揉她的头发，但手到半空又停住了，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门框。
赵一博“晚安，林薇。”
他直起身。
赵一博“明天还要早起巡田。”
林薇“晚安，一博。”
他转身离开，背影清瘦却挺拔，融进走廊尽头的夜色里。
林薇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下去，将发烫的脸颊埋进膝盖。
手里的牛奶散发着香甜的热气。
窗外，繁星满天，每一颗都亮得像他刚才的眼睛。
地还是要种，活还是要干。
但有些事情，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林薇扛着锄头走到田边，发现她负责的那一畦地已经被松过土，杂草也除了大半。
赵一博正蹲在田埂边整理工具，听到动静抬起头，额发被露水打湿了几缕。
赵一博“早。”
他神色如常，仿佛昨夜那个投下惊雷又送来牛奶的人不是他。
林薇看着那片被整理好的土地，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过去。
林薇“一博！这……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来就行！”
赵一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赵一博“顺手，今天这片土质硬，你刚开始，省点力气。”
林薇“可是……”
赵一博“没有可是。”
他打断她，递过来一把轻便些的小锄头。
赵一博“今天学间苗，我示范给你看。”
他的态度自然又坦荡，完全就是老师带学生的架势。林薇那点旖旎的心思被压了下去，赶紧集中精神学习。
然而，总有些东西是不同的。
比如，她偶尔抬头，会发现他示范动作时，目光会飞快地扫过她，确认她是否跟上。
比如，她递水给他时，他的指尖会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带来细微的电流。
比如，中午休息吃饭，他会很自然地把碗里她昨天多看了一眼的排骨夹到她碗里，理由是……
赵一博“太油了，吃不下”。
比如，王一珩再起哄叫她量子玫瑰姐姐时，赵一博不会再出声制止，只是嘴角会牵起一个很浅很浅的弧度，低头继续扒饭。
直播间的观众眼睛是雪亮的。
「赵工你不对劲！」
「顺手松土？赵一博你以前对弟弟们可没这么顺手！」
「那块排骨它不油！它昨天还好好的！」
「他笑了！他刚才绝对笑了！」
「这哪是种地，这是公费谈恋爱吧？（bushi）」
林薇沉浸在这种微妙的、只有她自己能体会的甜蜜和慌乱里，干活都格外有劲，连最枯燥的除草都仿佛带了滤镜。
直到这天下午，节目组安排了任务，给一片新开辟的坡地播种。需要有人负责在前面用锄头开浅沟，后面的人跟着撒种。
李耕耘看了看坡度，分配任务。
李耕耘“一博，你开沟稳，你在前面。林薇，你跟着撒种，注意均匀……一珩，你……”
话没说完，赵一博开口了。
赵一博“耕耘，我和林薇换一下，她开沟，我撒种。”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开沟是个技术活，深浅、间距都要均匀，尤其这还是坡地，更费力气也更难掌握。撒种则相对简单轻松。
李耕耘皱眉。
李耕耘“这坡有点陡，她刚学，不行吧？”
赵一博“没事，我看着她。”
赵一博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已经拿过了林薇手里的种子袋，把锄头递给她。
赵一博“试试看，注意脚下，别求快。”
林薇懵懵地接过沉甸甸的锄头，心里有点打鼓，但看着赵一博信任的眼神，又涌起一股勇气。
林薇“好，我试试。”
果然，坡地开沟比平地难多了。林薇铆足了劲，一锄头下去，深浅不一，还因为坡度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赵一博“重心放低。”
赵一博的声音立刻从身后传来，很近，气息几乎喷在她耳畔。他没有上手帮忙，只是沉着地指导。
赵一博“脚踩实，用腰腹发力，不是用手臂硬抡。”
林薇照做，果然好了很多。
她艰难地往前开了几米，赵一博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仔细地将种子撒进她开出的浅沟里，偶尔出声纠正她的动作。
阳光有点毒，林薇额头上很快沁出汗珠。她停下来，用胳膊擦了擦汗，喘了口气。
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适时地从旁边递了过来。
林薇下意识接过，喝了一大口，清凉的水缓解了燥热。她刚要道谢，忽然觉得不对，赵一博明明在她身后撒种，怎么递水到她侧前方了？
她猛地扭头。
只见王一珩正笑嘻嘻地收回手，冲她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
王一珩“量子玫瑰姐姐，加油哦！”
而真正的赵一博，还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正弯腰认真撒种，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
林薇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手里的水瓶瞬间变得烫手。
「哈哈哈王一珩你是懂助攻的！」
「弟弟：这cp我磕了！让我来帮忙！」
「赵工还在装！他绝对看到了！」
「薇姐脸红了！可爱死了！」
「这暗流涌动！比偶像剧好看！」
林薇慌得差点把锄头扔了，手忙脚乱地想继续干活，却差点绊倒。
赵一博“看路。”
赵一博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但林薇却莫名觉得，他那句话里，好像藏了一丝很轻很轻的笑意。
她不敢回头，红着脸，埋头苦干，心里像揣了一百只兔子，在坡地上疯狂蹦迪。
这一天下来，林薇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但心里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晚上洗漱完，她躺在床上，忍不住点开微博。热搜还挂着，她的私信和评论区依旧热闹非凡。她看着那些祝福和羡慕的留言，看着她和赵一博今天在坡地上被截出来的互动动图，嘴角忍不住向上扬。
正看着，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来自一个她从未想过会主动给她发消息的人。
赵一博【手酸吗？】
简单的三个字，让林薇的心脏瞬间骤停了一秒。
他……他怎么知道？
她盯着那三个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道该回什么。承认？显得自己太娇气。否认？又太假。
还没等她想好，对方又发来一条。
赵一博【明天那片地土软，不会那么累。】
紧接着，是一条分享链接。
林薇点开，是一个讲解如何缓解肌肉酸痛的按摩视频。
她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过，又软又麻。她咬着嘴唇，打字回复。
林薇【谢谢一博，还好。视频我会看的。】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停了很久，最后只回过来一个字。
赵一博【嗯。】
晚安。
林薇看着那个“嗯”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人清冷表面下，那份笨拙又细致的关心。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了一下，腿在空中开心地蹬了蹬。
什么手酸，什么疲惫，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甜得要命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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