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170）

宣妃唇角微扬，轻笑声如风拂柳枝般散开，目光柔和地落在雷无桀身上，“倒是个有趣的。”

话音未落，她转眸看向萧瑟，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你与你的父亲和母亲倒是极为相似，永安王殿下。”

“娘娘见笑了。”萧瑟微微低头，语调平静却带着恭敬，随即再度行了一礼，“萧瑟见过娘娘。”

雷无桀见状，虽不明所以，却也连忙跟着行了一礼。唯有亓官清雾依旧伫立原地，不曾有所动作。然而宣妃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一掠而过，并未因此流露出半分异样。

“萧瑟？”宣妃语气一挑，已然听出他话中的避重就轻——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非是永安王，而只是一个名为萧瑟的少年，“倒也是个好名字。不过，永安王殿下夜闯后宫，还带着两位修为不凡的友人，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为求娘娘的一滴血。”萧瑟答得干脆，声音平淡如水。

“一滴血？”宣妃闻言一怔，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竟会冒如此大险，只为了区区一滴血，“为何？”

“我有一个朋友中了毒，”萧瑟缓缓说道，目光沉稳，“那毒因娘娘的一滴血而生，解药需用娘娘的血来配制。”

宣妃心头猛然一沉，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的预感，她微微启唇，似自言自语般呢喃：“之前羽儿也曾求取本宫的一滴血，莫非与此相关？可本宫不解，为何我的血既能成毒，又能解毒？”

“老七所求的那滴血，便是此毒的源头，”萧瑟顿了顿，嗓音中透着一丝审视，“至于娘娘的血为何能既制毒又解毒——”

他的视线骤然凝住，紧盯着宣妃的脸庞，仿佛要从她的神情变化间捕捉某种真相。“是因为中毒之人身上流淌着与娘娘相同的血。”

宣妃心头巨震，呼吸微滞，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天外天前宗主叶鼎之之子，叶安世。”

萧瑟的目光牢牢锁住宣妃，眼底暗涌翻腾，只等着对方给出答案。他看见宣妃的神色瞬息万变，先是无措，继而是慌乱，随后染上一抹深沉的自责，唯独少了他期望中的哪怕一丁点欢喜或期待。

萧瑟的胸口仿佛被狠狠攥紧，心底漫上一阵悲凉。他不禁想到自己的好友，那个渴望得到认可、一心想要见到母亲的孩子。可如今看来，这个孩子苦苦追寻多年的母亲，竟毫无半分迎接他的意思。

若是如此，当初无心闯入皇宫时，他又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是他吗……”宣妃眉头紧锁，低声喃喃。他竟真的来了天启，难道是为了她？

“娘娘不知道？”

萧瑟眉心微蹙，心中疑云渐起。他原以为宣妃已知晓无心曾来找过她，并助萧羽控制了无心。然而眼前这茫然的神情分明昭示着——她对此毫不知情。可若真是如此，以无心的身手，又怎会轻易落入萧羽之手？

宣妃自然无从得知这些。多年深宫禁锢，她早已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影子，足不出宫门半步，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仿佛天边的浮云。

对于这座冷寂的皇城来说，她不过是个早已被遗忘的“死人”。既然是“死人”，又如何会关心外界的风吹草动？

听闻宣妃自称“死人”，萧瑟不禁想起多年前误闯景泰宫的那个下午。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却让他感知到，这位女子并非传闻中的虚荣与冷漠。相反，她身上透着一种难言的孤寂。

“娘娘，您当年与叶鼎之以及我父皇的事，萧瑟无权知晓，也无意探究。”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坚定，“但有一点可以确信，这世上总归还有人在想着您，在挂念着您。一个人真正死去的时候，不是肉体消亡，而是当所有人都忘记他的那一刻。而我的那位朋友，他记得您，挂念着您，甚至不顾一切地来到天启，只为了见您一面。”

他说着，目光凝视着宣妃，语气中多了一分不为人察的复杂情绪。

萧瑟并不明白，为何这许多年来，她甘愿将自己囚于深宫之中，对另一个孩子避而不见、不闻不问。他也不愿深究。

今日前来，他不只是为了一滴血，更想要问问那颗封闭已久的心，是否还存有一丝对那个孩子的牵挂。

“找过她？”

宣妃眼神恍惚，似乎一瞬间回到了不久前，那个与她相谈甚欢的小太监浮现在脑海中。他的笑容明净，语气轻松，却偏偏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她猛然站起身，指尖微微颤抖，声音略显激动：“难道……是他？”

看到宣妃的反应，亓官清雾不由皱了皱眉，心底泛起一阵酸楚。母子相见却不相识，那日的无心，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站在宣妃面前的呢？她至今记得无心离开前的眼神，那份期待与压抑交织的神情，令人心疼得无法移开视线。

若非今日提起，恐怕宣妃至死也不会知道，她的孩子曾经不远万里，只为见她一面。

萧瑟默默握住亓官清雾的手，抿着唇望向宣妃：“娘娘，我的那位朋友，与您见面那日，可曾提及自己的姓名？”

宣妃的双眸渐渐湿润，声音沙哑如风中残烛：“他说……他说他叫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