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

就……这么走了？

江炊扶着树干起身，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伸手一摸，左眼的镜片掉了，看来只能出去之后再配了。

风穿过树林，带动他两耳边的碎发，江炊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一一那个白发少年掉落的碎镜片。

江炊低头，镜中倒映出自己的脸。一个人特别是在一个安静的氛围的时候，人总是会发呆或想些别的事。那个少年是人？是鬼？他说要杀人灭口，可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又放弃了？那对像猫耳朵一样的角……

“扑嗵！”

遥远的下方传来一声物体落水的响声。

思绪回笼，他连跑两步到断崖边，很遗憾，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江炊抬头却发现对面断崖上立着一道身影，是树吗？还是那少年的同伙？江炊眯了眯眼，想看的更清些，但毕竟他近视眼已经500度了，再加上镜片坏了，此刻，他跟半个瞎子一样两眼一抹黑。那道身影并未动，安安静静的立在对面。

或许只是树吧。江炊转身，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难以令人消化了，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江炊随手把镜片揣到口袋里，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已经死了人了，这种事情有必要让警察来介入了。输入号码，拨通，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Your number is busy……”

漂亮。这鬼地方压根就没有网。

沿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很快就看到远处的灯火通明，江炊一路小跑回到石韧村中。不出所料，高升的屋子前围满了人。

“麻烦让一下，让一让！”

见到江炊人群如同见到主心骨一样涌了上来，但无非最多的一句话是问他有没有捉住“鬼”。

江炊举起手，人群逐渐噤声。

“各位，我已经把那只鬼给赶走了。”

“哎，江先生，我看你们驱鬼的不都是拿那个什么画符封棺，还有什么哦，对，那个找好几个大小伙子用什么阳抵阴嘛？”

果然，有人质疑了。

“是啊。”立刻有人附和道，“您这一个人的，俺看恁没带啥子工具噻，一个人就封住了鬼吗？”

驱鬼？怎么可能？他差点都死在那小子手上了！他就是装模作样骗点钱的，怎么可能会真正的那种电视剧里的驱鬼手段啊！

“你刚才说的那些一般都是受到冤屈的女鬼才用这种方法的，这次情况不一样，我用的手段也不同。”

综合之前看过的电视剧，江炊努力胡扯忽悠人，硬是把整个村的村民说的一愣一愣的。

末了，他看向已经被众人抬出来的高升，“各位先不要乱动他的尸体，我建议还是先报警，让警察来……”

“报警”两个字跟触发什么开关一样，激起人群一阵骚乱。

“诶，报什么警啊，我们给了你钱不就应该让你自己解决这件事儿吗？”

“不能报警，不能报警！”

“……”

翻来覆去，这些人就是咬死了不能报警。

“可是现在死人了……”

高才耀打断他，江炊发现这个面相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江先生，不是我多说，我们这些村一直信奉‘我们出钱，你办事’的原则。既然你已经把鬼赶走了，那我们就两清了。高升的后事，我们会自己处理，这里就不需要您了，您还是拿钱走人吧。”

态度很强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手上被人塞了一包东西，掀开一角，翻动一下，满满当当的红色钞票。

这是在赶人了，江炊知道自己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犹豫片刻，他轻叹一声，转身向来时的道路走去。

……

这一走就将近一个半小时。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粉红交织的朝霞在空中翻涌，清晨的第一缕光从地平线洋洋洒洒喷薄而出时，江炊总算走到了县城。

妈的，来的时候也没觉得走这么久啊。

江炊伸手搭了辆长途大巴车，跨进车里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热气让他感觉腿软了一下，直到他坐进车里，双腿从长时间的直立行走到弯曲，酸意从小腿一直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处神经。

太他妈累了。

江炊无力地倚在车窗边，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窗边的太阳颤动一下，随即粉黛的云海缓缓向后奔流不息。

无情欣赏这风景，江炊阖上了双眼。意识消散的前一秒，车上广播里的甜美女声正字正腔圆的播报一一“下一站，星临里。”

……

大巴车驶过一个路障，带起一阵颠簸，脑袋随即碰在玻璃上，一阵眩晕感。江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抬高眼镜揉揉眼，再重新戴上。

好困。

这是第一个念头。

视线不经意扫到打开的车门，随即滑到车前的显示屏“枝江市。”等等，枝江市？

江炊惊醒，从座位上猛地起身，伸手抓起座位上的围巾，冲下车。

车门关闭带动灰尘飞舞，大巴车发出一声长笛，车身一颤，摇摇晃晃的向前开去。排气管中发喷出一阵热烟，在微凉的空中液化成白汽，留下一道长长的拖尾。

江炊打开手机，连上流量的下一秒，微信里连弹99加的消息。点进去一看，竟是多年没冒过泡的高中同学群。

首当其冲被置顶的那条是班长发的：明天不是周末吗？中午11点半，大家有空的，要不要来学校边那家湘淮餐厅聚一聚？

往上翻翻，几乎清一色的赞成票。班里的同学大多都在省内就读，不出几个小时就能到。群里的消息被各式的表情包霸屏。

超级无敌有实力的莫𬍤：赞同。

超级无敌有实力的莫𬍤：[动画表情]线条小狗JDP

齐今雨（你们帅气的班长）：真的？你不是在警局工作吗？

超级无敌有实力的莫𬍤：你是怎么想的？周末我又不上班。

齐今雨（你们帅气的班长）：我订的806的包厢，别走错了。

李凝：炊哥来不来？

李凝：@Ocean

齐今雨（你们帅气的班长）：@Ocean

超级无敌有实力的莫𬍤：@Ocean

……

一连几十条都是艾特他的，可能是看他没在群里冒泡吧。

江炊扫了一眼，视线定格在齐今雨那句：在警局工作。

离谱，莫𬍤这种看上去挺和气的人怎么会当警察？

最后一条消息止于23点14，那时候他应该在车上休息没顾着看手机。但毕竟是老同学一场，该去的还是要去。

想到这儿，江炊单手在26宫格上敲敲点点。

Ocean：好，中午见。

定了个闹钟，指尖微动，屏幕恢复黑暗。青年的海洋色眼眸回望他，江炊抬眼，收起手机，打算在家休息片刻再去江里堂。

……

汽车缓缓驶出小区，进入街道。前面是个大下坡，从车窗里便能一眼望到枝江市的市井气。远远的高架桥纵横交错，时不时有汽车快速驶过，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

江炊将车窗向下调了些许，手指悠然地转着方向盘，黑色的小轿车向左驶入大路，眼前的刻是一片繁华。市廛栉比的店铺分布在街道两侧，偶尔有一两座购物中心夹杂在众多店面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

敲了敲门，有人从里拉开。定睛一看，哟！多年未见的老班长。

“你是？”齐今雨一时没认出江炊。

得，看来是被好兄弟忘了。江炊沉默着，还以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是江炊啊。”

一时间，包厢里的男男女女停下手上的动作，探头望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