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酒吧

慎一出现在酒吧的时候，冬木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虽然酒吧藏身于一间地下室，但是在建筑物的拐角处，却有一处明亮发光的霓虹灯作为路牌，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是用灯管拧成了一杯鸡尾酒的形状，如果不加留意，好像很难找到这里。但是，如果注意看的话，就会在鸡尾酒霓虹灯的下方发现一个指明方向的箭头灯，只是现在完全是坏掉的样子，想来会觉得是酒吧的主人过于粗心，而一直没有修好吧。顺着箭头的方向拐过去，来到了建筑物的背面，在酒吧的门口确实树立着一块立牌，牌子的四周装点了一圈圆形灯泡，照亮了立牌上的文字，“夜色Wine and Cocktails” 。

在慎一刚刚来到夜色的时候，这里曾经有两名服务生，慎一一开始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拥有特殊背景的人，但是，老师却否认了这件事。

“他们都是普通人哦。”老师意味深长地说，“我的生意可是正经生意，没有普通人的话，是无法经营下去的。”

“如果，把那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服务生去接手，那恐怕不太合适吧。”

慎一在听到这样的话后，虽然有一些吃惊，但想到这个女人能够将自己的情报网牢不可破地建立在这样的地方，就觉得她讲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逮到了这样的机会，不妨问问清楚，慎一这样想着，开口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区分那些人和普通人的呢？”

“想要区分那类人和普通人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我接待的客人，即便是已经说好要来的那类人，也会有很多生面孔，毕竟，在他们当中，能安心只身前来的人，是很少的。但是，如果连随行者的身份都能一一问明，那我就很难在那个世界的人群中生存下去了。那么，从一开始，就要将那类人和普通人分开。”老师回答道。

“一开始就这样做？怎么做到的？”慎一追问道。

“那类人在来这里之前，需要先经过一轮筛选，而做筛选工作的人，却不会是我。这家店的电话号码是秘密的，我只会透露给我的老主顾，而他们都是和我颇有渊源的人，是在各自的组织内部有着不可动摇的实力和地位的人物。那些被选中的人，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去到指定的地点拨通电话，而我们事先也不会告知对方给到对方的号码是哪里的号码，并且会要求对方严格保密，所以在对方拨通电话前，我们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和行踪，这等于是对被选中的人的测试。对方打通电话后，我通常会用不同人的声音与对方交谈，但我此时仍然不会透露酒吧的位置，我会要求对方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去往事先安插好的电话亭佯装出打电话的样子，等待接听拨通电话亭的电话。但是，我会要求对方将这件事情保密，即便是告知他酒吧号码的对象也不能透露，这是第二道保险。当那个被选中的人终于到达指定的电话亭接到了我用另外一部号码拨通的电话，我才会让他知道酒吧的地点。如果被选中的人没有遵守保密的规定，他会在知道酒吧地点之前丧失资格。”老师莞尔一笑，面上闪过了一丝狡黠，她知道慎一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项测试存在着一个重大的纰漏，那就是这家店的老主顾可以作弊，如果一开始那些老主顾就告诉了被选中的人酒吧的信息，那实质上就不存在什么测试。但是，这就是老师玩的一个把戏，那些老主顾之间恐怕早已互相知晓对方，所以，他们绝不会希望这间酒吧成为一个流血之地，那么，他们也绝不会轻易违背规则。

这样的话，被测试的人只是那些老师从来没有见过的人。而那些老主顾为了测试自己的部下，也不会将信息一早就透露给他们。这个女人，果然很懂那些人的心思。

“我能明白你想要普通人去应对普通的顾客，但是，服务生都是普通人的话，他们要怎么在不知情的状态下服务那些人呢?”慎一点了点头，觉得老师还有一些没有透露给自己的事。

“不错，你很敏锐。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这件事情是十分吃力的，所以我可是有王牌的。”老师狡黠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得意，听上去就像在炫耀，慎一不禁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资本让这个女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那么，来认识一下吧，夜色酒吧的王牌，夜王。”老师用眼角的余光示意，顺着她的目光，直到这时，慎一才捕捉到门外的人影。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慎一在惊讶之余，在心底认可了对方的实力，能够毫无声息地靠近自己，这个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听到门内人说到自己，门外人移步进入了房间。对方看上去已有五六十岁，目光所及的头发大半都是白发，但奇怪的是，整个人却没有显出半分老态，头发被整齐划一地梳到了脑后，身姿十分挺拔端正，在新洗的白衬衫上还套了一件西服马甲，看上去像是一名外国绅士。细看对方的面容，在额前和眼角的地方都清晰地显出了皱纹，因为面上挂着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竟显得十分和善。整张脸光洁干净，有剃过胡须，仍然能够辨认出几分英俊，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美男子吧。他看着慎一笑了笑，友好地打起了招呼：“慎一，初次见面，很高兴见到你。”

慎一还没有回话，老师就干涉道：“夜王，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孩子。我也是受人之托，把他交给你了，你觉得怎么样？”

夜王点了点头，笑容随之消失，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常态，他用一副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慎一。慎一此刻才看清对方的眼睛，夜王的双眼十分有神采，看起来就像浓重的夜色中闪现着忽明忽暗的夜灯的光晕，透露着成熟的魅力。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看，慎一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气势，忍不住端正了自己的姿态。

“慎一，你被锻炼得很好，想必锻炼你的人花了不少心思。”夜王看到慎一紧张的样子，重新恢复了笑颜，就像已经完成了检视工作，露出了轻松的神态。

然后，夜王转而对老师说道：“我只做自己的份内事，慎一来做服务人员的话，想必能替我分担不少吧。”

“夜王您说的是，我也想换换服务人员了，慎一来做接应工作的话，能让我省去不少心思。”老师和夜王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对慎一说道：“事情就是这样，慎一，毕竟你可是不可多得的劳动力，既然决定留在这里，我和夜王也会向你提供庇护。你要好好做啊。”

慎一本来以为分辨那个世界的人依然有些难度，但实际的情况却是，夜王从来没有让慎一在旁边插手。夜色酒吧的常驻服务生最后只剩下了慎一和冬木两人，先前的人只是偶尔会被喊来兼职。慎一和冬木因为身形相近，发色也染成了一样，穿上了一样的制服，如果不看脸的话，竟难以分辨。但是，老师会要求慎一他们戴上化妆舞会的假面，这样一来，就看不到脸了。

“来这里的人都认为你们是普通人，没有人会在意的，但是，你长得实在太惹眼了，即便在昏暗的环境里，也请你好好伪装自己，毕竟你面对的人很多是来自于那边的世界的。”看到慎一的装扮，老师还是说了这样的话。

在后来的日子里，慎一在那边的世界拥有了自己的名号，他们称呼他为“银色的死神”，传闻说，见过银色死神的人都会死，无一例外。慎一没有在乎这样的事，他出生在宅邸里，也许慎一原本就注定在黑暗的世界里拥有自己的席位。但是，当自己被父亲从宅邸中赶出来，凭借自身占有了一席之地，这是慎一原先从没有想过的事。那段时间，当他戴上老师递过来的假面的时候，他内心产生了疑惑，为什么到了现在也没有人识破自己呢？那些见过自己的人，真的都死了吗？

慎一没有忍住，他向夜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天晚上没有客人，两个人静立在吧台前，夜王为慎一调制了一杯鸡尾酒，这是他第一次为慎一做这样的事。

“喜欢这杯酒吗？”夜王没有回答慎一的问题，反而将话题引向了鸡尾酒。

“谢谢，我很享受这杯酒，但我最喜欢的部分是你让它们在空中划行的轨道，这才是你能做出这杯酒的原因，我说的对吗？”慎一为对方送上了真心的赞美，站在酒柜前的夜王就像真正的帝王，经过他手的特调酒都会沾染来自夜王自身的光辉，在灯光下发出金色的光芒。

“慎一，我喜欢酒，它们在我眼里都可以成为艺术品。你知道我喜欢用什么让它们熠熠生辉？冰块。酒加上冰块，每一种组合都是美妙的。”夜王擦拭着手中的杯子，发出了一声叹息。

“死亡在我眼里不是艺术品。你可能会疑惑为什么自己还没有被识破，但我却并不感到奇怪。我只会觉得，这是正常的，因为死亡有时只会带来寂静，有人把石头扔进了水里。”夜王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将酒杯重新放在了桌子上，继续说道：“我很抱歉，慎一。”

那晚之后，慎一没有再产生过那些疑惑，他明白，夜王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