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没说话，十分安静的等待程文睿把话说完。
“在这个世界上……嗯……有一群拥有不同取向的小众群体。或许在有些人看来，他们是异类，是怪物。因为他们跟那些所谓的‘正常人’不一样，所以就被贴上了这样的标签。”程文睿顿了顿，“这其实是不公平的。”
程文睿轻声说，“有的人会认为这些人……呃……精神不正常，但其实并不是。作为少数群体，他们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心。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异性恋这一种性取向，没有人可以去定义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所谓的‘正常人’，你不可以，我也不可以，我们都不可以。”
“正常或者不正常，这样的范围是我们无法去定义的，这两者之间本来就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那又该如何去谈论正常与否呢？”程文睿想了想说，“如果站在人数较多的异性恋角度来看，他们觉得那些少数群体是不正常的，那么如果反过来站在那些少数群体的角度上来说，他们是不是也有权认为异性恋是不正常的呢？”
“所以说啊，”程文睿微不可查的轻叹了一口气，“爱就是爱，没有所谓的正常与不正常。”
陈朔听的出神，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已经坐进被窝里的程文睿，一脸认真的询问道，“那文睿哥，你的取向是什么啊？”
“我？”程文睿睡在床内侧，此时正偏过头看着陈朔，少年人沐浴在昏黄的灯光下，还没彻底长开的五官仍旧略显稚嫩，但已经不难看出未来他会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
“我只认一种取向。”程文睿微微侧身，越过陈朔，两人面对着面，离得很近，昏黄的灯光烘托出暧昧的气氛。
程文睿伸手关了灯，屋内陷入了一片昏黑，山野内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撒进室内，两人正处在明暗交界线上，呼吸交缠，似乎比刚才还要更加暧昧了。
“是什么？”陈朔轻声问。
两人离得太近了，程文睿心底突然就这么觉得，陈朔说话时候的吐息都近在咫尺。
“心之所向。”程文睿低声说完，就翻身在床上躺好了。
“行了，”他说，“睡吧。”
陈朔依旧坐着没有动，程文睿今天确实有点儿累了，只是伸手拍了拍陈朔示意他躺下睡觉，没过一会儿，陈朔就听见旁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陈朔这才敢稍微动一下，刚才两人实在离得太近了，近到陈朔会害怕程文睿听见自己如同震耳的鼓声一样心跳，他静静的盯着程文睿的睡颜看了几秒，才轻轻开口说道，“晚安。”
山中的夏夜还算凉快，轻抚的微风带来不知名的小虫的鸣叫声，平日恼人的蝉鸣此时竟也别有一番风味。月光悄悄的从窗外泄下，周身只有程文睿平稳的呼吸声，陈朔静静的躺在床上，耳边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陈朔惊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呆滞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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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文睿再次醒来的时候，陈朔已经山上干活去了。厨房里留有温热的饭菜，程文睿喝了一碗粥，把厨房重新收拾干净了之后才出门去地里实地考察。
陈朔远远的看见程文睿的身影，一阵心虚感涌上心头，专门绕了一大圈躲开了程文睿，回到家里。
“陈朔。”程文睿开口喊住某个想要悄悄溜走的人，今天一整天他都感觉陈朔似乎是在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疑惑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吃完饭，程文睿这才捉到跟陈朔独处的时间。
“嗯？”陈朔目光躲闪，十分心虚的应了一声，“怎么了？文睿哥。”
程文睿摸着下巴，盯着陈朔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好像在躲着我？”
不是好像，我就是在躲着你。陈朔在心底默默应下，但是心虚如陈朔，他现在面对程文睿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担心自己今天早上的事情会被程文睿发现”的心情，显得自己十分心虚。
“有……有躲着你吗？”陈朔不小心结巴了一下，显得充满了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我没有吧，我今天有躲着你吗？”
程文睿压根不吃陈朔“装傻充愣企图蒙混过关”的这一套，双手抱胸，静静的盯着陈朔看。
“……”陈朔自知理亏，“文睿哥……”
“不准撒娇，”程文睿说，“好好说话。”
陈朔突然被扣上一顶“撒娇”的帽子，整个人愣了一下，“啊？”
程文睿看着陈朔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逗你玩的，说吧，今天为什么躲着我？”
“我……”陈朔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想好了吗？”程文睿望着陈朔，“都给你那么多时间找理由了。”
“文睿哥，我……”陈朔内心快要崩溃了，他总不能告诉程文睿说，自己今天躲着他，是因为早上做梦梦见他了吧！
“不想说？还是你不知道该怎么说？”程文睿把今天陈朔所有的反常表现都联系了起来，内心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本来是想给陈朔一个面子，但想着陈朔今天的表现，他突然就想自私一次，“陈朔，”他说，“你今天早上在干什么？”
陈朔仿佛遭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果然……程文睿今天早上还是看见了，他下意识的想要掩饰一下，“我……”
程文睿不打算给陈朔反驳的机会，“你昨天晚上做梦了，对吧。”
陈朔红了脸，没说话。
程文睿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一个逼良为娼的混蛋，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后悔，“陈朔，你梦到我了，对不对？”
程文睿本来不想把陈朔逼的那么紧的，但是一想到对方今天一整天都在躲着自己，程文睿突然就感觉有点儿委屈，“陈朔……”
“文睿哥……”陈朔突然开口，“我今天梦见你了，”程文睿丝毫不感到意外，但是他听见陈朔说，“我想亲你。”
“……艹！”程文睿暗骂了一句，他没想到陈朔会比他想象的更加直白。
等到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时，程文睿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靠靠靠靠靠！！！程文睿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快要炸了。
我在干什么？！程文睿质问自己。他已经二十多岁了，虽然理论知识丰富，但实操经验为零啊！
陈朔被吻住的一瞬间，整个人懵了两秒，才回过神来。他实在是没想到程文睿真的会直接亲上来，但……怎么感觉程文睿比自己还要紧张一些？
陈朔试探着伸出手搂住程文睿，发现对方并不抗拒，于是鼓起胆子探出舌尖。
毫无章法的亲吻，乱了他们的气息，让两个人都如落云端，像是飘在半空中，始终踩不到实处。
程文睿觉得小心翼翼的试探远比干柴烈火的激情要更加让人心动。他们都能感觉到自己就是对方最为珍视的人。
“陈朔，”程文睿依旧在轻轻喘息，声音也有些发抖，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像千斤重的石头一样，砸中了陈朔的心，他说，“我喜欢你。”
“我……”陈朔似乎也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感情。
“嘘——”但是程文睿打断了他，“陈朔，我知道你也想要表达自己，但我希望你再仔细想想。你想亲我，也许代表你喜欢我，但你才十六岁，‘爱’和‘一辈子’对我们而言，都太沉重了。”
“我愿意给你一些时间，好让你再慢慢想想，毕竟……”程文睿顿了顿，“这条路并不好走，也不一定会看见希望。你现在还年轻，应该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再来做决定。”
“……”陈朔想要告诉程文睿说，自己不需要再思考了，他已经想的很明白了。可当他对上程文睿十分认真的目光时，他犹豫了一下，不是说不想告诉程文睿说自己喜欢他，而是想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
但下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程文睿说，自己喜欢他，特别特别的喜欢。
……
程文睿的房间已经差不多都收拾出来了，程文睿也不好继续在陈朔的房间住下去了。
搬走的前一夜，陈朔第一次体验到了失眠的感觉，一想到以后没办法跟程文睿睡在一起，他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第二天早上，程文睿刚睁眼就看到陈朔在床头趴着。
“臭小鬼，”程文睿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和慵懒，他从被窝里伸出手在陈朔额头上点了点，半真半假的嗔怪道，“一大早的，就想要吓死我吗？”
“没有，”陈朔拖着尾音回了一句，然后声音突然变小，“哥，我想要亲亲。”
自从上次亲过之后，陈朔明天都变着法儿的在程文睿面前索吻。
每当这个时候，程文睿都感觉陈朔似乎有点儿像黏人的小狗。
“不行，”程文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陈朔，“我还没刷牙呢。”
“可我又不嫌弃你。”陈朔讨好似的亲了亲程文睿伸出来的手，软下声音开始撒娇，“哥~”
“……”不得不说，每次陈朔一撒娇，程文睿就拿他没办法，“行行行，你上来吧。”
再一次得逞的陈朔，十分得意的脱了鞋钻进程文睿的被子里，开始从对方的耳朵，眼睛，脸一直亲到嘴。
唇舌交缠，呼吸错乱的感觉让程文睿觉得自己仿佛被爱包裹着。
“我喜欢你。”陈朔说。
程文睿忍不住的红了耳朵，“陈朔……”
“哥，”陈朔趴着程文睿耳边，声音很轻，“你上次让我再好好想想，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想好了……”陈朔说的很郑重，“我喜欢你。”
程文睿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因为这句话而漏了半拍，“陈朔，”他说，“哥哥爱你。”
陈朔微微一愣，因为他发现，程文睿上次对他说的是喜欢，而这次他说的是爱。
他说他爱他。
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让陈朔开心了好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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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的，程文睿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年了。两年间，这个小山村的变化特别大，村里通了水泥路，安了路灯，不少房子也都被翻修了，借着天然的青山绿水，发展起了生态旅游业。
“陈朔，”程文睿说，“你跟我一起去山那边看看吧。”
“啊？”陈朔愣了一下，“你要走了吗？”
“嗯。”程文睿应了一声，开口解释了一下，“村里帮扶的收尾工作差不多都做完了，上级会派其他人来这里的，我也该回去了。所以……”程文睿看着陈朔，“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我……”陈朔很想跟程文睿永远在一起，可是……家里父母也比较年迈了，总得有人给他们养老……但……
看出来陈朔十分纠结，程文睿适时开口说，“我下个星期就走了，走之前希望你能给我答复，好吗？”
“……好。”陈朔应下。
……
“爸妈，我想跟你们说个事……”陈朔顿了一下，“我……想去外面看看。”
“混账！老子养你那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往外跑的吗？！”陈父的情绪十分激动，“你也要跟你那混账哥哥学着是吗？！我就不明白山那边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一个两个都想要往外去？！”
“可是，爸……你去过山那边吗？”陈朔说，“我想去看看，我觉得山那边好不好，只有我才能决定。”
陈母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没说话。
直到最后陈父打算动手时，陈母才出口阻拦，“够了！陈亦武！娃娃想去外面看看，你就让他去嘛，你拦他又能拦到几时？你当初死活不让老大去外面，劝也劝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最后呢？你拦住了吗？”
陈父没出声，陈母就接着说，“本来你因为老大的事儿，不让老幺去上学我就不同意，老幺那么聪明，你若是让他继续去读书，他现在肯定可以考一个好大学，不用你同意就可以去外面看看了。”
“本来就是你断了老幺去外面的机会，我觉得现在就是老天都想让老幺去外面看看那。你就让他去嘛，又不是说我们两个养活不了我们自己，非要老幺在家你才能活得下去吗？”
“……”陈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管不了了。”
陈朔知道父亲这是同意了，恨不得马上飞到程文睿面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
十八年来，这是陈朔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了大山。
绵延的群山屹立在身后，心中所爱之人就在眼前，列车缓缓驶出站台，从一个个隧道中，吊桥上，撕裂空气呼啸而过。
列车的终点在山那端，那儿有他和程文睿一起的未来。
……
多年以后，陈朔自学了金融管理，考到了程文睿同校的研究生。两人一起合伙开了一家公司，住在一栋独立别墅里，养了一只小猫，叫山山。
某次陈朔收拾书房的时候，看到了当年的那本名叫《追风筝的人》的书。想到自己跟程文睿也算是因为这本书才在一起的，于是一时兴起，又把书看了一遍。
看完书之后，他突然就很想见程文睿。
陈朔说干就干，立刻驱车赶往公司，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到程文睿的办公室，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是又怎么了？”程文睿不明所以，但是十分无奈。
“没事，”陈朔的声音有点儿闷，“就是突然很想你，过来看看你。”
程文睿不禁失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离不开人。”
“就是离不开你了，”陈朔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子，“怎么了嘛？！”
“没怎么，”程文睿说，“挺好的。”
挺好的，反正……我们都早已经离不开彼此了。
……
那天，陈朔没有告诉程文睿，他突然想见他，只是因为看完了《追风筝的人》觉得庆幸罢了。
他们不是哈桑和阿米尔，他们两个的结局会是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但是，他愿意像哈桑对阿米尔那样，永远毫不犹豫的对程文睿说——
——“为你，千千万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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