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转乾坤

第一章：倒转时钟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茫然地盯着输液架上晃动的葡萄糖吊瓶，淡黄色液体正沿着透明软管流进手背。走廊里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呼叫铃，像把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神经。

这不可能。

我分明记得自己正坐在高考考场里写语文作文，钢笔尖戳破试卷的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天旋地转。再睁眼就躺在这张泛黄的病床上，右手还插着留置针。

"夏夏，该换药了。"

熟悉的温婉嗓音让我浑身一震。母亲端着不锈钢托盘推门而入，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蔓延——这不是记忆中的母亲，是二十年前因病去世时的模样。

"今天几号？"我的声音哑得可怕。

"五月十二啊。"母亲把体温计夹在我腋下，眼角细纹堆成温柔的弧度，"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不会耽误你高考复习的。"

我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上冰凉的地砖。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2000/05/12 14:30，窗外梧桐树正抽出嫩绿的新芽。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女眉眼青涩，赫然是十七岁的自己。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真实得令人战栗。

这不是梦。

当我在住院部三楼找到父亲时，他正握着钢笔准备在担保合同上签字。深蓝色西装沾着墙灰，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显然刚从哪个酒局匆匆赶来。

"爸！"我撞开虚掩的房门，纸张哗啦啦散落一地。合同抬头"鑫海贸易"四个字刺得我眼眶发疼，就是这个名字让父亲背上三百万连带担保，最终被高利贷逼得从顶楼纵身一跃。

父亲错愕地扶住我："怎么穿着病号服就跑出来了？"

"这个字不能签。"我攥住他发抖的手腕，"张叔根本不是要扩建仓库，他在澳门赌场欠了八百万，下个月就会卷款跑路。"

诊室突然安静得可怕。父亲镜片后的瞳孔剧烈收缩，钢笔尖在纸上洇开墨团。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女儿怎么会知道合作伙伴的私事？又为何对这份刚拟好的合同了如指掌？

"昨晚我听见您和妈吵架。"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您说张叔最近总推脱查账，连手机都换了新号码。"

这确实是2000年五月发生过的对话，只不过彼时的我正为模拟考失利躲在被窝里哭，全然不知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父亲摘下眼镜擦拭，我看见他拇指上的老茧——那是常年按计算器留下的痕迹。当年破产清算时，讨债的人连这枚金戒指都撸走了。

"夏夏长大了。"他忽然笑起来，眼尾皱纹里蓄满疲惫的欣慰，"爸爸答应你，在查清账目前不会签字。"

我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重生后改变的第一个节点，成功了。

但当我转身时，瞥见病历本从父亲口袋滑出半角。"苏婉华"三个字后面跟着的诊断结果，让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浸润型胃癌二期。

和前世分毫不差的确诊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