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碗。”
“药材。”
宛絮将药盒从须弥戒中取出置于桌上,茫瑟话被打断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咱俩多日未见,就不能先叙叙旧吗?”
“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
茫瑟看宛絮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也不再说什么,往桌上放了盒点心。
“玄洲点月阁的糕点,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谢谢。”
茫瑟想了想,反正来日方长,有些话日后再说也来得及,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给宛絮解蛊,拿过药材急匆匆便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周围回归寂静,宛絮的手置于点心盒上,眸色暗了暗,想了想还是打开了盒子。
玄洲点月阁以桃花糕出名,奇怪的是能入口的只有桃花糕,但偏偏靠着桃花糕撑了千年,仍屹立不倒。
宛絮是点月阁的熟客,偏爱那一口桃花糕,她在玄洲时每日第一份桃花糕必定是送到她手中,后来她离开后再也没有吃到那份桃花糕。
盒子刚打开浓郁的桃花香味溢了出来,轻捻一块放入口中,甜糯软烂。
味道还是同当年一样,只是吃的人少了当年那份热情,宛絮吃了一块后便没再动。
此次出去全靠茫瑟送来的药撑着,药效早过了,回来的路上她便感到全身不适,此时身上的蛊虫开始活动起来。
疼痛和睡梦一起袭来,宛絮难耐的皱了皱眉,想用灵力去抵,但还是晚了。
这次昏睡的时间很久,宛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还是玄洲玄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玄主。”
来来往往的人朝她行礼,可是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她一路走到玄殿,玄殿依旧和往日一般金碧辉煌,但莫名让她有了些瘆意。
“絮儿,为何不进来。”
殿里传出魇君的声音,宛絮理了理思绪,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魇哥哥。”
宛絮看着高台之上的魇君行了一礼,魇君冲她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絮儿,幻谷……”
“魇哥哥不必着急,我已派人去招安,想必过不了几日玄洲便统一了,魇哥哥也不必在日日焦虑。”
“絮儿,此事你做的很好。”
二人又聊了几句,宛絮看魇君还有其他事便离开了,转身那一刻她没看到魇君眸里的杀意。
那日夜里,宛絮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准备四处走走,刚到玄山脚下便看到归一教的人从幻谷那边回来。
“深夜不睡觉,干嘛去了。”
带头之人被吓了一跳,忙行礼道“教主。”
众人行礼的动作带起一股血腥味,宛絮皱了皱眉,瞥见他们剑上殷红的血迹。
“你们杀人了?”
“教……教主。”
“说话。”
“是魇君,魇君派我们去屠了幻谷的一个村子。”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
宛絮捏着他脖颈的手不住的颤抖着,眼眶微微泛着红,突然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往他们所说的方向跑去。
她远远便看到大片亮光,他们放了火,一点活路都不给没留。
宛絮唤了一阵灵雨,雨点打在火焰上,又落到地上,带着阵阵血腥味,让宛絮不住的犯呕。
她看着一地的废墟,拼了命想找到些什么,手一次次在废墟里扒着,都死了,没有一个活人,老人孩童都没有放过。
“絮儿。”
魇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宛絮红着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
“絮儿,我们先回去。”
“他们都是无辜百姓,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
“宛絮,我才是玄洲主宰,先跟我回去。”
“那他们的命呢,他们怎么办。”
宛絮手指向那片废墟,隐约还能看到烧焦的尸体。
“不过是一群蝼蚁。”
魇君眼里的冷漠狠狠刺痛了宛絮,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没有看清他。
“以屠戮无辜满足自己的虚荣,烛魇,你虚伪。”
”你放肆。”
魇君掐住宛絮的脖颈,强烈的窒息感缠绕心头,仿佛一层无形的束缚禁锢住她。
“小碗,醒醒,小碗。”
耳边传来呼唤声,她想睁开眼看看,却发现眼皮像被粘住一样沉,迷迷糊糊中有人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药。
唇上附上一个柔软的东西,随后渡了水进去,药入了喉,朦胧中她仿佛听到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之后她再一次陷入了沉睡,模糊中又一次被拉入了一个梦境,但和上个梦境不同的是,这次是在一个村庄。
来来往往的都是生面孔,这个村庄有些眼熟,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阿诺,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探头问道。
“你在喊我吗?”
“阿诺,你是不是傻了,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你是谁啊?”
“我是雪域,哎呀,快点,走啦,一会皮影戏来不及了。”
雪域只当她又逗自己玩,但大槐树下人们已经搬凳子坐好,她顾不上陪她玩,随意应付两句便牵着她跑了。
“雪域,阿诺,快来。”前排一妇人挥了挥手唤道。
“哎,来了。”
两人在位置上做好,四周的烛火熄灭,只留了一盏用于皮影戏表演。
活灵活现的皮影在幕布上呈现着一个又一个画面,周围众人都被吸引进去,就连宛絮都有些看的入了神。
大火席卷过来时,众人都没来得及闪躲,雪域紧搂着她缩在大槐树下。
火势极大,大槐树周围一圈都是,有人试着冲出去却被烈火焚身,痛的在地上打着滚。
宛絮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被烈火焚身,烟雾熏晕,她想唤一场灵雨,却发现自己被钉在原地。
搂着自己的雪域后背被火烧焦但依旧紧紧搂着她,直到没了呼吸,那场迟到的灵雨来了,但迟了。
宛絮眼眶酸涩的看着周围的焦尸,这不是梦,她这是通过阿诺的视角看到了幻谷那个被焚烧的村庄。
她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无力感一阵阵涌上心头,到头来她护不住任何人。
“村长说了今晚过后就接受玄洲的招安,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梦将手下做事,惩恶扬善。”
“好,咱俩一起去。”
……
“阿诺,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不,雪域,别丢下我一个人。”
阿诺的过往浮现在脑海,一桩桩,一件件,最后消失不见。
一切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宛絮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缓缓睁开眼睛。
“小碗,你醒啦?”
茫瑟忙凑过来递了杯水给她,宛絮接过喝了一口,哑着嗓子道。
“我睡了几天?”
“五天了。”
“哎,你梦蛊刚解,要静养。”
宛絮出了门便施法往玄洲方向去,梦蛊刚解,她的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但她此时已经顾不上,擦去嘴角的血加快了速度。
“何人胆敢擅闯玄洲。”
“问月,去。”
拦路之人皆被问月斩杀,宛絮杀红了眼,一路到了幻谷那个被屠戮的村庄。
“你来了。”
“抱歉,是我来迟了。”
大槐树下阿诺背对着宛絮,嗓子沙哑,百年过去,万物复苏,树下花草茂盛,唯独那棵往日枝繁叶茂的大槐树只余枯枝。
“雪域最喜欢的就是你,她那时候做梦都想去见你。”
“那天烈火焚身,她嘴里还念叨着梦将一定会来的。”
宛絮没开口,只是静静听着她说,阿诺越说越崩溃,她转身看着宛絮,宛絮这才看到她满脸的疤痕,那是被火灼烧的痕迹。
“你不是说同意招安后就能活吗,为什么他们还是死了,为什么。”
“你说话啊。”
“对不起,我没想到…我没骗你们,我没有……”
宛絮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想说些什么,她想解释,可一切都很无力,这是无解的,那死去的三百多个人回不来了。
“我用梦蛊折磨了你一百余年,也够了,我知道梦将重情重义,所以我要让你记一辈子。”
说罢,未及宛絮反应,自刎于树下。
宛絮跌跌撞撞上前想用手堵住伤口,她一遍遍给她输入灵力,可阿诺的气息越来越弱,阿诺对她笑了笑。
“抱歉啊,我一人之力微薄,只能出此下策。”
阿诺彻底断了气,消散于天地间,宛絮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断了,她的眼里泛气杀意,手中的问月发出阵阵轰鸣。
“小碗,冷静,先冷静,小碗,你看着我。”
茫瑟赶到时宛絮已经杀红了眼,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嘴里一直念叨着“杀人偿命。”
“宛絮,你怎可滥杀无辜。”
魇君得了消息匆匆忙忙赶来看到的便是满地的尸首和被茫瑟搂在怀里安抚的宛絮。
“我要杀了你。”
宛絮剑指魇君,茫瑟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情绪又一次涌出,比之前更甚。
茫瑟握住宛絮握剑的手,迫使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道“乖,你先休息,接下来的一切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