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

当她彻底陷入沉睡时，月光正好穿透云层，在她泛红的眼睑上镀了层银霜。

男孩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悬在半空的指尖微微颤抖，最终只是将滑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

张峻豪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男孩突然开口，声音透过口罩，听得不算真切。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打翻了桌上的棉签盒，木质棉棒滚落一地，在月光下宛如散落的碎骨。

落地窗前，江念依把玩着珍珠项链，在她指间晃出危险的弧度：

江念依张峻豪，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我了？

话音未落，天际突然炸开一道青紫色闪电，照亮她上扬的眼尾和眼底翻涌的风暴。

紧随其后的惊雷将后半句话劈成了飘散在雨夜里的碎片，暴雨裹挟着栀子花香拍打着玻璃，将两人的身影冲刷成模糊的剪影。

江念依如果你不想让她去张家……

江念依气急败坏的扯断珍珠项链，浑圆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板上，与散落的棉签混作一片。

江念依难不成要我去吗？

男孩攥紧口袋里的药瓶，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张峻豪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峻豪只是觉得，真相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骤雨敲打着玻璃窗，炸雷碾过天际，张芷薇却连睫毛都没颤动半分。

少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空药瓶，转身时带起衣角的薄荷香，无奈的开口：

张峻豪她刚刚死里逃生，现在需要休息，我在这里陪着就好。

张峻豪弯腰拾起滚到床边的珍珠，冰凉触感顺着神经窜到脊椎，他不敢激怒江念依，但又不想让张芷薇知道太多。

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陷入危险……

江念依倚在门框上轻笑，猩红指甲划过天鹅绒墙纸，留下三道蜿蜒的白痕：

江念依怎么，怕我吵醒你的小宝贝？

将珍珠一颗一颗小心翼翼地收拢，稳稳托于掌心之中，带着些许调侃的安抚道：

张峻豪我是说，大小姐，你也该早点休息了。

雨声骤然变得密集，他伸手拉上厚重的遮光帘，刻意遮挡住女孩苍白的睡颜。

江念依踩着高跟鞋离开的声响彻底消失，他才重新掀开窗帘，月光落在女孩颤抖的睫毛上，像是坠着未落的霜。

帘幕将雨声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剩下她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张峻豪坐在床边，膝盖陷进柔软的绒毯，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他凝视着那张熟睡的面庞，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极了十年前福利院后院里，落在野蔷薇花瓣上的晨露。

他不敢呼吸，生怕惊扰这份宁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提醒自己此刻的逾矩。

从第一次在福利院里见到那个扎着歪歪扭扭蝴蝶结的小女孩起，他就知道，自己这株长在阴沟里的杂草，永远不配触碰娇艳的玫瑰花。

他只记得，那个漂亮的男孩被领养的那一天，她哭了许久许久，泪水如决堤的坝，沿着脸颊不停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