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场的琉璃穹顶在剑意激荡中轰然炸裂，万千剑影裹挟着星辉倾泻而下。林修远揽住顾清羽的腰疾退三步，脚下青玉台寸寸龟裂，露出藏在夹层中的噬魂阵。

"小心右手第三根龙柱。"顾清羽突然咬破指尖，在他掌心画出血符。温热的触感激得林修远一颤，那人的气息比想象中更冷，像是终年不化的玄冰。

血色符文亮起的刹那，十八尊镇场傀儡突然调转矛头。拍卖师狰狞的面孔在剑光中扭曲："抓住剑骨！幽冥殿重重有赏！"

林修远旋身避过毒镖，惊觉怀中人轻得异常。顾清羽黑袍下的身躯几乎只剩骨架，唯有心口处跳动着微弱的金芒——那是从他体内渡来的半截剑骨。

"东南巽位。"顾清羽突然扣住他手腕，惊鸿剑凌空划出七星轨迹。剑气触碰到龙柱的瞬间，整座拍卖场的地板如莲花般绽开，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

腥风扑面，林修远看见血池中沉浮的剑修尸体。他们额间都有同样的金纹，面容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最深处那具尸身穿着玄天宗初代掌门的服饰，手中紧握的断剑正是惊鸿剑的残片。

"这是......"林修远如坠冰窟。

"百年前的剑冢。"顾清羽突然咳出黑血，指尖深深掐入他手臂，"现在，将你的血滴入池中。"

剑风割裂锦袍的刹那，林修远终于明白这是个局。血池翻涌着吞没他的足踝，无数苍白手臂攀附而上。那些死去的"自己"睁开空洞的眼眶，发出凄厉的尖啸。

"以汝之血，祭吾剑魂——"

古老的低语在识海炸响，林修远头痛欲裂。额间剑印突然灼如烙铁，映得血池泛起金红波涛。他看见顾清羽立在池边，惊鸿剑不知何时已完整如初，剑尖正对着自己心口。

"为什么？"林修远哑声问道。池水已漫至腰间，那些残魂正在蚕食他的灵力。

顾清羽的瞳孔泛起血色，魔纹自脖颈攀上脸颊："因为百年前，你就是这样将剑骨钉入我魂魄的。"剑锋刺破衣襟的瞬间，林修远看清剑身上镌刻的小字——"赠师弟清羽，师哥修远手铸"。

记忆如潮水决堤。

百年前的诛魔台上，青衣剑修握着惊鸿剑的手不住颤抖。白衣染血的少年被锁在降魔柱上，心口插着半截剑骨，却还在笑："师兄这一剑，终究偏了三分。"

"清羽，为何入魔？"

"因为师兄的剑，从来只肯为苍生出鞘。"少年咳着血，魔纹在眼角绽开曼珠沙华，"若我堕魔，可换你一次私心？"

惊雷劈碎回忆，现实中的惊鸿剑已刺入血肉。林修远突然握住剑刃，金血顺着剑身纹路注入血池。整个地宫剧烈震颤，那些残魂尖啸着化作金粉，汇入他额间剑印。

"你果然......"顾清羽的冷笑僵在嘴角。剑锋传来诡异的吸力，竟在反噬他的魔气。黑袍寸寸碎裂，露出心口狰狞的封印——那里嵌着的，正是林修远前世碎裂的剑骨。

血池干涸的刹那，地宫穹顶轰然坍塌。月光倾泻而入，照亮暗处观战的身影。那人戴着青鳞面具，袖口云纹与玄天宗主如出一辙。

"精彩。"青鳞人抚掌轻笑，声音雌雄莫辨，"百年布局，终得双剑合璧。"

林修远将昏迷的顾清羽护在身后，惊觉自己竟能看透此人修为——化神后期，却缠绕着死气。更诡异的是，那人腰间悬着的，正是药王谷失窃百年的神农鼎。

"你是当年那个药童。"顾清羽突然睁眼，瞳孔已恢复墨色，"偷换诛魔阵眼，害得师尊道陨的叛徒。"

青鳞人摘下面具，露出与玄天宗主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这张脸从中间裂开，左半是妙龄少女，右半是垂暮老翁。

"该称我师叔才对。"裂脸人舔了舔唇角，"当年若不是我剖出你的剑骨，师尊怎会发现剑尊之秘？"他忽然指向林修远，"就像现在，若非你诱他觉醒，我又岂能寻到完整的双生剑骨？"

地面突然浮现传送阵，林修远感觉空间开始扭曲。怀中顾清羽突然暴起，惊鸿剑直刺裂脸人眉心，却被神农鼎震开。鼎中飘出的药香让他浑身发软——这正是当年锁魂毒的味道。

"游戏结束。"裂脸人五指成爪，青鳞覆满手臂。林修远正要催动剑印，却发现顾清羽咬破舌尖，将一口心头血渡入他口中。

世界在血光中颠倒。

再睁眼时，林修远跪在冰棺前。棺中躺着与顾清羽面容相同的白衣修士，心口插着惊鸿剑。冰棺上的铭文让他血液凝固——"爱徒顾清羽之墓，师修远立"。

"这是你的心魔境。"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修远转身，看见穿杏黄襦裙的药灵坐在桃树枝头，腕间银铃与顾清羽剑穗上的如出一辙。

"百年前你为保他魂魄，将剑骨炼成噬心魔种。如今魔种反噬，唯有剜骨换命。"药灵晃着双腿，花瓣落在他肩头化作血色，"或者......"她突然贴近，吐息带着桃香，"用你的轮回印，换他重生。"

林修远按住剧痛的额间，那里浮现出完整的金色转轮。记忆如潮水回涌：当年诛魔台上，是他亲手将剑骨钉入顾清羽魂魄，以自身轮回为代价，换得那人残魂转世。

冰棺突然炸裂，棺中人睁开的眼中流出血泪："师兄又要抛下我吗？"无数冰棱拔地而起，将林修远钉在半空。他看见每个冰棱中都封着前世的片段，顾清羽在轮回中一次次死去，始终带着那道剑伤。

"破！"惊鸿剑破空而来，斩碎心魔幻境。林修远跌入熟悉的怀抱，顾清羽的心跳快得不正常，魔纹已蔓延至眼尾。

"你看到了什么？"顾清羽捏住他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林修远抚上他心口的剑伤："看到我欠你一场真正的私心。"

无妄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