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内壁凝结的霜花,宛如一片片精美的琉璃,泛着幽蓝冷光,仿佛将这一方天地都染上了无尽的寒意。
在这死寂的冰棺之中,顾清羽的脊骨在寂静里发出细碎的裂响,那声音犹如一串被碾碎的玉器,每一声脆响都似利箭般刺进林修远的心。
林修远满心悲戚地跪在冰阶之上,目光紧紧锁住冰面,倒映出的画面让他心如刀绞——顾清羽的后背密密麻麻布满钉痕,八十一根九曲透骨钉,带着青铜倒刺,犹如恶魔的獠牙,每一根都深深没入骨缝之中,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死死锁住。
钉尾缠绕的锁魂链,正缓缓渗出暗红血珠,那血珠在幽蓝冷光下,宛如一颗颗泣血的宝石,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师兄...冷......”
顾清羽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忽然睁眼,魔化的重瞳中竟流出血色冰晶,那冰晶顺着脸颊滑落,仿佛是他破碎灵魂的具象。
他费力地抬起指尖,凝出星砂,在冰棺内壁刻下歪斜字迹
“寒潭西...第三块青石......”
话刚说完,初代惊鸿剑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自鸣声,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
林修远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剑刃以雷霆之势穿透三寸冰棺,直直将顾清羽的左手钉在棺底。
金血顺着剑槽蜿蜒而下,在冰面缓缓凝成太初门禁咒“诛情”的图腾,那图腾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在宣告着无情的审判。
顾清羽低笑着咽下喉间碎骨,声音带着一丝解脱又带着无尽的眷恋
“别动...剑上淬着你的半缕魂魄......”
记忆如同一群毒蛇,疯狂地绞碎林修远的灵台,将他拽回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三百年前的戒律堂,寒风如刀,肆意刮过少年林修远的身躯。
他被玄铁链高高吊在刑架上,身躯随着铁链的晃动微微颤抖。顾清羽在玄玑的操控下,面色惨白却又带着决绝,握着烧红的透骨钉,缓缓靠近林修远。那透骨钉在火光中闪烁着狰狞的光,顾清羽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说道
“师兄忍着些...钉满八十一道...就能活......”
“呃啊!”
现实中的林修远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掌心竟浮现出与当年一模一样的烙痕,仿佛那痛苦从未消散,只是被深埋在心底。
就在这时,冰棺轰然炸裂,强大的冲击力让林修远眼前一阵模糊。待视线清晰,他竟看见自己握剑的手缠满铁链,而顾清羽正被钉在往生门最残酷的“诛情柱”上——
那赫然正是当年惩戒自己的刑架!
往生门深处,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九千盏魂灯接连燃起,幽蓝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也照亮了顾清羽那张魔纹密布的脸。
他倚在灯柱旁,缓缓撕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颗跳动的金色心脏,每一次搏动都震落细碎冰晶,仿佛在向这世界诉说着它顽强的生命力。
他看着林修远,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师兄可知...这些灯油...是什么?”
林修远只觉得颈后弑师印突然传来一阵灼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狠狠揪扯他的灵魂。幻境如潮水般汹涌涌来。
幽冥海底的冰髓池,泛着令人胆寒的森森寒气,仿佛能将一切生机都冻结。
顾清羽孤独地跪在池中,眼神空洞而决绝。冰髓刃割开皮肉的闷响,混着锁链碰撞的声音,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悲歌
他将冒着金血的肋骨投入丹炉,那炼出的灯油泛着诡异甜香,他的声音在这冰冷的空间里回荡:“用师兄的剑骨炼灯...才能引他魂魄归来......”
现实中的魂灯像是被激怒一般,突然暴动起来。
火光瞬间凝成锁链,如饿狼扑食般缠住林修远的四肢。他只觉得一阵恶心,呕出带着骨渣的黑血。就在这时,他惊恐地发现,每一盏灯芯都跳动着熟悉的气息——
那竟是他轮回九千世被生生剜去的剑骨!
“当年你替我受刑...”
顾清羽魔化的指尖轻轻抚过灯柱,柱身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正”字,那些字仿佛带着某种邪恶的力量,在幽蓝火光下闪烁着诡异光芒
“我便发誓...要让你九千世不得好死......”
林修远仿佛被抽去了全身力气,突然踉跄跪地。他终于看清,那些“正”字根本不是简单的计数,而是太初门最阴毒的噬魂咒——每一笔都精准地刻在他转世降生的时辰,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的每一世都笼罩在痛苦之中。
就在这时,弑神剑像是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绝望与痛苦,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自爆声。
碎片化作冰蚕丝,如鬼魅般缠住二人的脖颈。
顾清羽在窒息中,魔纹渐渐褪尽,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的剑疤——那形状竟与林修远缺失的剑骨完全吻合!
“其实你从未...”他染血的唇轻轻擦过林修远的耳际,吐息带着冰莲的冷香,声音微弱却又坚定,“缺失过剑骨......”
往生门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轰然崩塌。
刹那间,十万冤魂如血色洪流般涌出,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灭顶之灾。
林修远在这灭世之景中,终于看清了残酷的真相:
三百年前剔骨之刑,被剜的根本不是自己——顾清羽用禁术“移星换斗”调换命格,将天谴尽数引向己身!
九千盏魂灯在冤魂的冲击下,接连炸裂。每一盏灯油都化作记忆碎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带着顾清羽那刻骨铭心的爱意与痛苦。
第一世,林修远战死沙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顾清羽跪在尸山血海中,泪水混着血水,他眼神空洞,手中利刃毫不犹豫地剜骨炼灯,只为能让林修远的魂魄有所归依;
第七世,合籍大典的红烛摇曳,烛光映照着两人的身影。顾清羽面带微笑,眼中却藏着无尽的哀伤,缓缓饮下林修远亲手斟的毒酒,那毒酒顺着咽喉流下,仿佛也毒蚀着他的心;
最后一世,寒潭边的少年身姿挺拔,却又带着一丝决绝。
顾清羽捏碎本命金丹,只为替林修远挡下那致命一击,他的身躯在光芒中渐渐消散,却始终没有后悔。
“这九千盏灯...”
顾清羽的躯体开始如轻烟般消散,魔气凝成的手指轻轻点向林修远心口,声音渐渐微弱
“燃的都是我的......”
最后半句被呼啸的罡风无情地撕碎,消散在这混沌的世界里。
林修远失魂落魄地抱着空荡的婚服,跪在虚空之中,眼神空洞而绝望。他看着初代惊鸿剑穿透自己胸膛,那剑穗上的银铃突然炸开,半块染血的合籍玉坠入掌心——玉中冰封着顾清羽最后一滴情泪,那泪中饱含着他一生的深情与无奈。
虚空飘落的婚服,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点燃,突然自燃起来。
灰烬在风中缓缓凝成顾清羽的虚影,他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解脱。
他指尖点向林修远心口缺失的位置,嘴角带着一抹微笑,缓缓消散成星尘:“这里...从来都是满的......”
林修远捏碎合籍玉的刹那,十万道星砂自地脉如喷泉般升起。
往生门的废墟中,浮现出那冰封已久的真相:
三百年前的诛魔台上,顾清羽用永生咒将两人的命魂紧紧相系。
那些剜骨之痛、魂灯之劫、诛情之刑——皆是为他承受的天道反噬!
初代惊鸿剑像是感受到了这深沉的爱意与牺牲,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剑身浮现出完整的婚书:
“天地为鉴,死生同归。以吾骨为聘,剜吾心为契——顾清羽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