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只剩下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贺峻霖温和而专注的引导。宋亚轩的笔尖不再只是无意识地戳点,开始在白纸上勾勒出一些扭曲、纠缠的线条,如同他内心尚未理清的混乱。他画得很慢,眉头紧锁,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贺峻霖安静地观察着,没有打断,只是适时地用平静的语调询问着线条带给他的感受,引导他停留在“感受”层面,而非深入挖掘具体记忆的深渊
时间在专注与隐痛中流逝
当贺峻霖温和地宣布
贺峻霖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你做得非常好
宋亚轩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握着炭笔的手倏然松开,笔滚落在纸上,留下最后一道无力的拖痕。他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脸色比开始评估时更加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精神消耗后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刚才那场无声的、与内心黑暗意象的搏斗,耗费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元气。
马嘉祺几乎是掐着点,在贺峻霖话音落下的同时,推门而入。他显然已经在门外等待多时,脸上的凝重在看到宋亚轩疲惫虚弱的模样时,瞬间化作了毫不掩饰的心疼。他快步走到沙发旁,甚至没有先和贺峻霖打招呼,目光紧紧锁在宋亚轩身上
马嘉祺感觉怎么样?
马嘉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他自然地伸出手,想碰碰宋亚轩汗湿的额头,却又在半途停住,只是虚虚地悬着。
宋亚轩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涣散,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似乎耗尽了。
贺峻霖合上记录本,对马嘉祺微微颔首,低声道
贺峻霖精神消耗很大,需要休息。让他安静待着,补充点能量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贺峻霖初步评估显示,创伤的核心节点与‘被禁锢的空间’和‘身体失控感’强烈相关,浴室……可能是一个关键触发点。具体细节,我们稍后单独沟通
马嘉祺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口像是被冰锥狠狠刺中!贺峻霖的话印证了他最糟糕的猜测——高中厕所那个肮脏冰冷的地方,依旧是盘踞在宋亚轩心底最深的噩梦。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下喉间的苦涩,对贺峻霖郑重道
马嘉祺辛苦了,贺医生。具体安排,晚点我们详谈
贺峻霖点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丁程鑫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起安静地离开了公寓。
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宋亚轩压抑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后瑟瑟发抖的雏鸟。
马嘉祺看着他那副脆弱不堪的样子,心脏揪痛得无以复加。他不再犹豫,俯身,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宋亚轩打横抱了起来。宋亚轩的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反抗,只是顺从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冰凉的脸颊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汲取着那点可怜的暖意。这个无意识的依赖动作,让马嘉祺的心软成了一滩水,也沉甸甸地压上了更重的责任。
他将宋亚轩抱回卧室,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宋亚轩闭着眼,眉头依旧紧蹙,仿佛陷入了某种不安的浅眠。马嘉祺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睡颜,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发丝。
就在这时,宋亚轩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一条新的推送通知跳了出来,来自一个艺术资讯类APP的特别关注提醒
【今晚八点,寰宇艺术中心,“未来视界”慈善酒会,诚邀新锐艺术家共襄盛举。特邀嘉宾名单更新……】
马嘉祺的目光扫过那条推送,眉头立刻锁紧。寰宇的酒会……鱼龙混杂,觥筹交错,正是马耀祖那种人最擅长兴风作浪的地方!以宋亚轩现在的状态,别说参加酒会,就是听到嘈杂的人声都可能再次引发不适。他立刻伸手,准备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甚至想直接关机
宋亚轩别关
一个嘶哑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马嘉祺动作一顿,低头看去。宋亚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他的眼神疲惫依旧,却多了一丝异样的执拗
宋亚轩那个酒会…
宋亚轩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宋亚轩名单上……有陈老
陈老?马嘉祺迅速在脑中搜索。陈墨林!国内顶尖艺术评论家、收藏家,眼光毒辣,影响力巨大。他的认可,对于一个新锐艺术家来说,无异于一块分量极重的敲门砖
马嘉祺你想去见他?
马嘉祺的心沉了下去,声音带着不赞同
马嘉祺亚轩,你现在需要休息!那种场合…
宋亚轩我知道
宋亚轩打断他,眼神里的执拗更甚
宋亚轩我知道我现在什么样子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却异常坚定
宋亚轩但陈老明天一早就飞欧洲,至少半年不会回来。错过这次……《边界》系列打入欧洲顶级画廊的机会,可能就没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弱无力,只是徒劳地动了一下。马嘉祺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宋亚轩顺势抓住马嘉祺的手臂,指尖冰凉,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宋亚轩哥…
这个称呼他叫得依旧有些生涩,却在此刻带着一种奇异的恳求力量
宋亚轩带我去。我不进去很久……就……就见陈老一面。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求你
他仰着脸,苍白的脸上因为急切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那是对他艺术前途的孤注一掷,也是对他被马耀祖试图摧毁的精神世界的一次倔强反击!
马嘉祺看着他眼中的火焰,心脏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理智在疯狂叫嚣:不行!绝对不行!他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马耀祖的阴谋随时可能发动,那里就是龙潭虎穴!
但情感……却被宋亚轩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恳求死死攥住。他太清楚艺术对宋亚轩意味着什么了。那是他赖以生存的氧气,是他从泥潭中爬出来的唯一阶梯,是他对抗所有不公和伤害的武器!剥夺他这次机会,无异于在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泼一盆冰水
马嘉祺亚轩…
马嘉祺的声音干涩无比,充满了挣扎
马嘉祺那里……会很吵,很多人。马耀祖他…
宋亚轩我知道!
宋亚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宋亚轩我知道他会在!我知道他想看我笑话!想看我崩溃!
他死死抓着马嘉祺的手臂,指节泛白
宋亚轩所以……我更要去!哥,我不能躲一辈子!我不能让我的画……我的边界……永远被锁在恐惧里!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倔强得让人心痛
宋亚轩你陪我去……你在我身边……行不行?就像……就像昨晚那样……你守着我……行不行?
最后那句“行不行”,带着无尽的脆弱和依赖,彻底击溃了马嘉祺最后的防线。
他看着宋亚轩眼中那混合着绝望和希冀的光,看着他那副虚弱却强撑起所有勇气的模样,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想起贺峻霖的话——尊重他的节奏,提供安全的环境……那么,如果这个“安全的环境”需要扩展到那个危险的酒会,需要他寸步不离地守护呢?
马嘉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沉重到极致的妥协和守护的决心。他反手握住宋亚轩冰凉的手,用力地、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马嘉祺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宋亚轩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眼中那簇执拗的火焰化作了如释重负的微光,甚至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带着泪意的笑意
马嘉祺但是
马嘉祺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商榷的命令意味
马嘉祺一切听我的。不舒服立刻告诉我,我们马上离开。见完陈老,无论结果如何,立刻走。明白吗?
宋亚轩用力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
宋亚轩嗯!
马嘉祺看着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赌宋亚轩的意志力,赌自己的掌控力,赌在风暴来临前能否护住他周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公寓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和忙碌。
丁程鑫被紧急召回,带来了温和的营养粥和必要的药物。宋亚轩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又吃了点安神的药,然后被马嘉祺勒令继续休息,能睡多久是多久。
马嘉祺则开始了一系列的布置。他联系了自己的安保团队,挑选了最精锐低调的两人,让他们提前潜入酒会现场,混迹在服务生中,随时待命。他调取了酒会的详细布局图,规划了最快最安全的撤离路线。他甚至动用了关系,临时调整了陈墨林在酒会上的行程安排,确保宋亚轩能在相对安静的休息室与陈老会面,避开主会场最嘈杂的中心区域。
同时,丁程鑫也带来了关于马耀祖那份恶毒邮件的最新消息
丁程鑫邮件果然发出去了,虽然我们拦截了大部分主流媒体,但还是有两家臭名昭著的小报收到了,正在‘核实’。另外,马耀祖的人已经确认会出现在酒会,他本人……大概率也会去‘关心’一下
马嘉祺眼神冰冷
马嘉祺让他来。盯紧他和他的人,有任何异动,不用请示,立刻处理
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中飞快流逝。
傍晚七点,宋亚轩被马嘉祺轻声唤醒。他睡了一觉,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精神也恢复了些许。马嘉祺亲自帮他挑选了一套衣服——并非张扬的礼服,而是一套剪裁极佳的深灰色羊毛西装,内搭质感柔软的白色高领羊绒衫。颜色沉稳低调,不扎眼,却又能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清冷疏离的艺术家气质,同时高领的设计也巧妙地遮掩了他颈侧可能残留的脆弱痕迹。
马嘉祺自己则是一身纯黑色西装,白衬衫,没有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的守护者气息。两人站在一起,一黑一灰,气质迥异却又奇异地和谐。
出发前,马嘉祺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设计极其简约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个抽象化的、线条流畅的“轩”字
马嘉祺戴上
马嘉祺的语气不容置疑,拿起项链。
宋亚轩有些意外,但没有拒绝,微微低头。马嘉祺动作轻柔地将项链绕过他的脖颈,冰凉的铂金链条贴上皮肤,带来一丝微颤。当他扣上搭扣,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宋亚轩后颈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马嘉祺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马嘉祺的声音有些低沉
马嘉祺戴着,别摘
这不仅仅是一件饰品,更是一个信号,一个定位,一个无声的宣告——这个人,由我守护。
宋亚轩低头摸了摸那个冰凉的“轩”字吊坠,指尖感受到上面细微的纹路,轻轻“嗯”了一声。
丁程鑫开车,马嘉祺和宋亚轩坐在后座。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宋亚轩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吊坠,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积蓄着面对风暴的勇气。
马嘉祺的目光则一直落在宋亚轩身上,看着他被窗外霓虹映照得忽明忽暗的侧脸,看着他微微抿紧的唇线,看着他摩挲项链的指尖……每一处细节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他伸出手,不是去握他的手,而是轻轻覆在了宋亚轩放在腿上的手背上,用掌心包裹住他微凉的指尖。
宋亚轩身体微微一颤,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肩颈线条似乎因为那一点覆盖的温热而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反手,轻轻地、带着点试探性地,回握住了马嘉祺的两根手指
一个无声的、脆弱的契约在指尖悄然达成
车子平稳地驶入寰宇艺术中心的地下车库。入口处已停满了各式豪车,衣香鬓影,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浮华的气息。
马嘉祺先下车,绕到另一侧,为宋亚轩打开车门。他伸出手,宋亚轩迟疑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马嘉祺稳稳地握住,力道适中,既提供了支撑,又不会显得过度保护
马嘉祺记住
马嘉祺在他耳边低声,气息拂过耳廓
马嘉祺不舒服就捏我手。我们随时走
宋亚轩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挺直了背脊,努力将那份虚弱和不安压下去,换上属于艺术家宋亚轩的清冷面具。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马嘉祺握紧他的手,如同握着一件稀世珍宝,也如同握着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宋亚轩隔开拥挤的人流和可能投来的探究目光,带着他,一步步走向那灯火辉煌、暗流汹涌的名利场入口
贺峻霖的警告言犹在耳
贺峻霖公开场合对他而言是把双刃剑
而此刻,锋刃已经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