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徐雪家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还在风里晃着。
“妈,我回来了”
徐雪推开门,木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呻吟。屋里,她母亲正佝偻着背坐在塑料凳上择菜,手指沾着泥垢,指甲缝里嵌着菜叶碎屑。
看见女儿手里崭新的衣服,那张刻薄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又乱花钱?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徐雪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另一个声音截断——
“我给她买的,你有意见?”
夏月叼着烟走进来,皮靴重重踩在水泥地上。她故意把打火机甩得啪啪响,火星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刺眼。
徐母的嘴立刻闭上了。她认得这个姑娘——镇上出了名的狠角色,据说初中就捅残过人。她低下头继续择菜,枯瘦的手指抖得厉害,把好好的菜叶掐得稀烂。
夏月嗤笑一声,拽着徐雪的手腕进了里屋。房门被她一脚踢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你干什么…?”
徐雪话没说完就被按坐在床沿。夏月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纸币边缘卷曲,还沾着烟灰。
她漫不经心地吹了吹,看那灰烬在阳光下飘散。
“拿着。”
她像下命令一样,强硬地把钱塞进徐雪手里,没有解释。
“这太多了…”徐雪的手指微微发抖。
夏月把包甩到肩上,“算还你初中那会儿的人情。”她顿了顿,“要不是你拉着,我早跟那帮杂碎一起烂在镇上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但徐雪知道,这是夏月最接近道谢的方式。
“藏好了。”夏月突然捏住徐雪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别让我看见这钱又花在那对吸血虫身上。”
徐雪的眼眶发红,轻轻点了点头。她蹲下身,从柜子深处拖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躺着几张泛黄的照片和几枚褪色的发卡——那是她仅有的私人物品。
新来的钞票让铁盒顿时有了分量,她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回柜子深处。
柜门刚合上,房门突然被推开。徐母站在逆光里,黑漆漆的影子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她的胸前挂着个黑色吊坠,表面刻着诡异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哑光。
夏月的眼神立刻钉在了那东西上。她认得这种纹路——和死老太婆的护符一模一样。
“这是真神的庇佑…”徐母神经质地抚摸着吊坠,声音里带着病态的虔诚。“我在为小杰祈福…”
夏月差点笑出声。她本想嘲讽几句,但瞥见徐雪紧张的神色,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
“你拜这玩意儿,不如去拜财神爷。”
她把烟头按灭在窗台上,木头上立刻多了个焦黑的疤。
徐雪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
“走了。”
夏月摆摆手,皮靴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徐雪要送,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摩托车的轰鸣再次撕裂村庄的寂静。夏月戴上头盔,后视镜里映出她微微发红的耳尖。
“蠢死了。”
她嘟囔着,却小心翼翼地把那枚玫瑰发卡别在了衣领内侧,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夏夜闷热,空气黏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窗外连虫鸣都显得有气无力,像是被这沉重的黑夜压得喘不过气。
夏月仰面躺在床上,四肢舒展,却毫无睡意。她的枕下压着一把匕首,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指尖。
这是她的习惯——无论在哪里,武器永远触手可及。
像一只受过伤的野兽,即便在看似安全的巢穴里,也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
破旧的窗棂透进斑驳的月光,在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窥视。
突然——
“咯吱……咯吱……”
尖锐的刮擦声突兀地响起,像是锋利的指甲在抠挖土墙,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却让人牙根发酸。
夏月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她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右手已经无声地握紧了匕首。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老太婆的房间。
她缓缓坐起身,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墙的另一侧,那刮擦声仍在继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墙体的内部……往外爬。
堂屋漆黑一片,只有月光从门缝渗入,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惨白的线。
夏月像一道影子般滑入屋内,匕首反握,刀刃贴着小臂,随时可以挥出致命一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廉价线香的甜腻、陈年霉味的酸涩,还有……血的味道。
她的目光落在堂屋中央。
老太婆正以五体投地的姿态趴在地上,身体以一种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扭曲着,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干枯的手指抠进泥地,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把她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血和肉……都喂给……不听话的野种……就该……烂在地里……”
老太婆的喉咙里,挤出含混不清,却又恶毒无比的诅咒
而在她面前,摆着一尊丑陋的泥像。
夏月没有去看地上那个名义上的亲人,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尊诡异的泥像。
泥像表面布满龟裂的纹路,如同干涸的河床,而此刻,那些裂缝正随着“咯吱”声缓缓扩张,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夏月眯起眼,没有动。 她的靴底碾过香灰,发出细碎的声响。
老太婆的诅咒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珠机械地转向声源,却对近在咫尺的孙女视而不见——她的瞳孔里蠕动着不属于人类的黑影。
“亲爱的~”
泥像突然发出黏腻的叹息,裂缝中渗出更多黏液,在地面汇聚成扭曲的倒影。那影子伸出触须般的手指,轻轻勾住夏月的裤脚。
那声音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戏谑与玩味,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蝙蝠怪物的语调。
“我们又见面了。”
夏月的嘴角扯了扯。
“阴魂不散的蝙蝠精。”她一脚踩碎蠕动的阴影,“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听老太婆念经?”
泥像里的声音低笑,像是被她的反应取悦了。
“你的亲人正向我祈祷呢~”奈亚拉托提普的语调甜蜜得像是裹了蜜的刀,“愿意用你的命,换她儿子早日出狱,换自己长命百岁……真是感人的亲情,不是吗?”
夏月盯着泥像,忽然笑了。
“就这?”她歪了歪头,眼神讥诮,“我还以为你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她迈步上前,靴底碾过散落的香灰,在寂静的堂屋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你是想拿家人威胁我?”她停在泥像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丑陋的造物,语气轻快得近乎残忍,“不好意思,我不在乎。”
她抬脚,靴尖抵住泥像,轻轻一推——
“这老太婆还是早点重开比较好。”她笑着说,“至于我那个坐牢的便宜爹?你努力一下,给他判个死刑吧,我谢谢你。”
泥像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夏月猛地转身,抄起墙角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水壶,抡圆了胳膊——
“砰!!!”
水壶狠狠砸在泥像上,肮脏的污水泼了一地。
泥像炸开,无数蛆虫般的黑影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夏月反手扯下神龛上的红布,蘸着污水将挣扎的阴影尽数拍碎。
那尊邪异的造物瞬间分崩离析,变成一堆毫无生气的碎土。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水滴从桌沿滑落,砸在地上的“滴答”声。
老太婆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发出沉重的鼾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噩梦。
夏月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
“真是……令人惊喜。”
黑暗里,奈亚拉托提普的低语如影随形。
夏月脚步未停。
“滚。”
“不过……”
祂的声音忽然贴近,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带着恶意的愉悦——
“你枕头边那个发卡,是徐雪送你的吧?”
夏月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奈亚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祂的声音渐渐消散在夜色中,“你不在乎血缘……但你会在乎‘自己选的’人。”
夏月站在房门口,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咔嗒”一声关上门,将一切隔绝在外。
匕首重新回到枕下,而那个鲜红的玫瑰发卡,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