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成为了四人接下来的主旋律。之前在巷道里的时候，那微小以骸堆积而成的虫群尚且可以被称作洪流，沿着大地之上的沟壑奔腾，奔流向空洞深处不复还。可现在，几乎是与它们擦着身子接触，又感觉这群以骸像是一列火车——一只只小虫子构成的外壳，像是鳞片一样波澜起伏；红色的狭长眼睛，在飞速奔流之下划成霓虹。
一列危险的班车。
不知为何，这群家伙似乎对瘫坐在地上的几人毫无兴趣，或者说视其为无物。掀起的洪流扰得几人睁不开眼，千万乃至亿万只细足敲打地面，互踩甲壳，点连成线，线连城面，形成一种雷鸣一般的呜咽声，好似那乌云压城——不，现在这壮阔的乌云就在自己面前。
就在几人互相抱着，低垂着脑袋等待列车驶过之时，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是从极远方呼啸而来，听起来像是裹着果冻的玻璃砸到地上：清脆刺耳的碎裂声被裹在粘腻与湿润之中，蹦跳过来。
几乎是瞬息之间，虫群的声音轰然消失。什么地震，风压，像是梦一般无影无踪。几人晃晃脑袋抬起头，发现“列车”像是被切断了一样，只剩下了车头，之后地方全部消失；而这车头也难以维持自身的存在，摇摇晃晃像凝胶一样跌在地上，碎成一群小以骸。
打了个喷嚏之后，妮可从安比怀里抬起头。相比较其他人明显干净不少的脸蛋慌慌张张看向四周。
一整面墙，不对，一整排房子全部消失不见了，只剩地面色差明显的轮廓还能证明这片土地上还存在过东西。难得见到了大面积的天空，在呛了满肺的尘土与满心的困惑之后，比利颤巍巍说道：“什么、什么情况？”
“那个打不破的墙面，好像被推倒了。”安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起伏。
“所以我们出来了？”妮可眨巴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蹦着站起来：“得赶快给法厄同发消息，不用他救了！”
“妮可老大，咱们困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比利怀里抱着不省人事不知安危的阿葵，回复道：“猫又肯定以为咱们遇到麻烦，去找店长了。”
“啊——！”妮可于是发出了不甘的叫声，两手放松，嘴唇抿成一条线仰天呐喊：“为什么！明明这次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的！为什么会这样！”
“妮可，我这个月可以不吃汉堡。”安比小手紧张地握在一起，与胸齐平：“比利也可以不去补漆，对吧？”她看向比利。
“啊哈哈，那个嘛，当然当然。”比利挠着后脑勺。
灰尘四起。遥远处铅灰色的云层被撕裂，露出一线琥珀色的天光，将粘稠的夕阳倾斜在废墟之上。其他被虫潮侵蚀影响的建筑残骸披上了一层泛金的绣色。钢筋从混凝土中刺出，像是建筑的肋骨，投下了细长的投影。
风卷起了尘埃，掠过阿葵苍白的面孔。几人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才想起来还有个人。
“喂！小妹妹，你，你还活着吗？”比利扶着阿葵摇了摇她：“小妹妹！别，别死啊！”
“别动。”安比凑了上来，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流露出忧伤的神色。之后又不死心地将手指抵在她的喉颈，察觉到微弱地翕动后，这才回转了心情：“还活着，但是生命体征不太好。”
“我来背吧。”妮可站在三人面前，叉着腰：“我来背她，你们两个把好不容易带出来的货都提溜上！”
没有多余的说话。比利抱着阿葵站起来，伸出手去想将阿葵移交到妮可怀里。
阿葵的义眼忽然睁开迸发出刺眼的光亮，她脑袋内的某种东西开始转了起来，发出低沉而温雅的“嗡嗡”声。随着声音，她的半张脸的血管逐渐开始显现——与先前墨一样的黑不同的是，这次是荧光样的蓝色，伴随着一呼一吸之间闪烁幽光，顺着血液流动。
“我还活着！我说你们啊，既然我都敢孤身进空洞了，肯定不那么容易死啊！”阿葵微微张嘴，明明嘴巴没有动，舌头也没有搅，可声音就是从喉咙里传了出来——是白芷的电子音。
“你现在到底是谁啊？”比利问她。
“你觉得呢？帅哥~”白芷笑了起来：“我的向日葵好像睡着了，唉，也是常有的事。总之，多亏你们献出来的那一箱子机器人，人家现在终于能对外面说话啦！”
“那你能不能——”
“不行哦，纳米机器人的数量还是太少了，动不了整个身体。更何况......这可是阿葵自己的身体。”
“行吧，那还是我背你吧。”妮可从比利那里接过阿葵，一使劲，惊讶于她轻得出乎意料的体重。就算抱在怀里，体感也无限接近于一个大一点的玩偶罢了。
阿葵的脑袋无力地搭在妮可的肩膀上，头发像是半披肩一样垂在她身后。白芷嘻嘻哈哈地说：“谢谢你啦！粉头发的女人，想不到你不仅穿得这么善良，人也这么善良呢！”
“说什么呢！你这家伙。”妮可娇嗔一声，大手一挥：“行啦行啦！我们快走！”
“呃，那个，妮可老大。”比利全身挂满了箱子：“往哪走哦？”
“诶呀，反正离开这里就好啦！”
三人往前一看，先前的废墟已经消失了，迎面的是一个宽大的广场。那段小巷就在身后，幽邃，深谙，明明看起来不长的样子，一眼能望到头——难道说之前就是在这段路里一直来回走吗？
更远处传来隆隆雷声，失去车头的列车大概选举出了新的领头吧，开始在其他地方肆虐了。那样奇妙的以骸，居然对毫无防备的几人同熟视无睹一般绕了过去......难道是罕见的没有攻击性的以骸吗？
“不是的，他们在增殖。”阿葵的脑袋随着妮可的步伐一摇一摆，白芷的声音略显兴奋，每一句都带着俏皮的音调：“我没猜错的话，那种以骸应该就是纳米机器人被侵蚀后的样子吧。”
“纳米机器人那么小，侵蚀后居然会变得那么大吗！”比利震惊。
“那有什么？你没见过小小的孩子变成房子一般大的以骸吗？安啦安啦，方才我侵入那个箱子的时候接管了里面机器人的系统。我想，就算变成以骸了，它们的底层逻辑还是不会变的吧——繁衍生息，扩大族群，永不满足。有点像生命呢。”
“它们怎么......我是说，难道它们能生孩子吗？怎么繁衍啊？”比利不解道。
“诶呀，笨蛋！”白芷笑了起来：“那只是个比喻啦！它们应该是吃掉路上的一切，那些砖头啦，家具啦，以骸啦，等等等等。被这群小虫子一口一口啃光以后，原料就会在他们肚子里消化，重新炼就，最后组成一个新的同类——不吃你们大概是因为吃肉繁殖的效率太低了吧？我感觉是这样。”
“哦~”比利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好可怕！幸好这群家伙不会离开空洞。”
“可是随着数量越来越多，空洞范围也会不断扩大吧？”安比身上也挂满了箱子，恨不得嘴上也咬一个：“好可怕，简直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诶？变成以骸都这么厉害了！那这东西岂不是价值很高！”妮可步伐逐渐轻快起来：“哼哼，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把它卖成最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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