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分手

刘忆欣坐在"杜兰朵"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卡布奇诺表面的心形拉花已经模糊成一团褐色泡沫，就像她此刻被搅乱的心情。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玻璃上凝结的水珠像极了未落的泪。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现在已经是七点四十三分。她第一百零一次看手机，屏幕依然漆黑。服务生第三次经过时投来同情的目光，刘忆欣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又点了一杯同样的咖啡。她不敢打电话，怕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说出她最害怕的话。

手机突然震动，她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两条信息，来自李梓桐。

"亲爱的，对不起，我要离开了。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不羁的浪子，习惯了不停漂泊，习惯了变换生活的地方。直到遇见你，我被说不清的情愫牵引着，爱上了你，为你逗留。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幸福、很快乐..."

刘忆欣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用力眨眼，泪水还是砸在屏幕上。手指颤抖着往下滑。

"...我曾经多次被你的恬淡所吸引，你让我深深迷恋，以致于，我不忍考虑将来。直到那晚，你问及我们婚后的生活，我才不得不去面对。是否为你停下漂泊的脚步？我不停自问，可是我的骨子里，流着不甘平淡的血液。亲爱的，原谅我，我只能发信息跟你说分手。因为我怕面对你，我无法转身。请你记得一定要幸福，我离开了，到另一个城市漂泊。分手，不是不爱，而是我无法给你承诺，也不忍让你无止境地等待。爱过，我会永远记得。再见了！"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后来》，刘忆欣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溢出。她想起三个月前，也是在这家咖啡厅，李梓桐用吸管蘸着奶油点在她鼻尖，笑着说她是他的小迷糊。那时他眼里的星光，如今变成了手机屏幕上一行行冰冷的文字。

"小姐，您没事吧？"服务生递来纸巾。

刘忆欣摇头，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打："你知道卡布奇诺的花语吗？是我爱你，预示着不变的等待和甜中带苦的爱情。给我三年时间，如果你累了，记得回来找我。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一起喝卡布奇诺。"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泪水终于决堤。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大学摄影社招新，她穿着白裙子站在樱花树下，李梓桐的镜头对准了她。后来他说，那一刻他透过取景器看到的不是樱花，而是她眼中比春光更明媚的星辰。

热恋时的李梓桐会横跨半个城市，只为送她最爱的那家甜品店的提拉米苏；会在她感冒时煮一锅难喝到哭的姜汤，却固执地一勺勺喂她喝完；会在深夜的电话里为她读聂鲁达的诗，直到她在诗句中沉沉睡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刘忆欣搅动着已经冷透的咖啡。也许是他第一次升职后出差两周，回来时行李箱里没有承诺的礼物，只有皱巴巴的衬衫和陌生的香水味；也许是她生日那天，他在客户酒会上喝得烂醉，凌晨三点才跌跌撞撞回家，把蛋糕摔在了门口。

最痛的是半年前那个雨夜。她加班到十点，想给他惊喜便直接去了他家。门没锁，客厅里散落着女士外套和高跟鞋。卧室门缝透出的暖光里，传来女人娇媚的笑声和李梓桐低沉的回应。她转身冲进雨中，没带伞，没叫车，就这样走了两个小时回到家。第二天李梓桐带着黑眼圈出现，解释说只是同事喝醉了借宿，外套是对方吐脏了临时换的。

"你连编谎话都不愿意用心了。"当时她这么说道，却还是在他跪下道歉时心软。现在想来，那一刻就该放手。

手机又震动，刘忆欣几乎不敢看。是李梓桐的回复："别等了，忘了我吧。"

简短的六个字，像六把刀扎进心脏。窗外突然下起大雨，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掩盖了她的啜泣。刘忆欣想起去年夏天，他们去海边旅行，突遇暴风雨躲进灯塔。在潮湿的木地板上，李梓桐吻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说："如果世界末日来了，这就是我最想停留的地方。"如今世界还没毁灭，他却先离开了。

服务生默默放下一杯新的卡布奇诺，拉花依然是心形。刘忆欣盯着那个逐渐消散的爱心，想起李梓桐说过最爱她煮的咖啡。有次她故意在杯底放盐，看他皱眉又强装享受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那天阳光很好，他把她按在沙发上挠痒痒作为报复，两人笑作一团，最后以缠绵的吻收场。

回忆越是甜蜜，此刻越是刺骨。刘忆欣打开手机相册，指尖划过一张张笑脸。滑雪场里裹得像粽子的两人，迪士尼烟花下接吻的剪影，厨房里他背后环抱着她教切菜的温馨...最后停在一张星空照片上。那是他们恋爱一周年，李梓桐带她去山顶露营。半夜他轻轻摇醒她，指着天空说："快许愿，流星雨来了！"

她当时许了什么愿？希望永远和他在一起。流星显然没有实现这个愿望。

刘忆欣突然站起身，咖啡杯被碰倒，褐色的液体在白色桌布上晕开，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她抓起包冲进雨里，没有撑伞。雨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嘴角，咸涩如回忆。

她跑到李梓桐公寓楼下，窗户漆黑。保安告诉她，李先生中午就拖着行李箱走了。刘忆欣站在雨中，任凭寒意渗透骨髓。手机相册自动播放起视频，是上个月她偷拍的，李梓桐在沙发上看书，阳光给他侧脸镀上金边。他察觉镜头，抬头微笑，伸手来挡："别拍，丑死了。"声音温柔得让她心颤。

原来最痛的离别不是争吵后的摔门而去，而是平静中的悄然退场。没有解释的机会，没有挽留的余地，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成了奢侈。刘忆欣蹲在雨中，终于放声大哭。路过的人匆匆避开，没人知道这个狼狈的女孩刚刚失去了什么。

回到家，她机械地洗澡、吹头发，仿佛这样就能洗去心痛。床头还摆着他们的合照，李梓桐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两人对着镜头做鬼脸。她拿起相框，手指抚过他笑出的酒窝，然后轻轻将相框反扣在桌面。

躺在床上，刘忆欣盯着天花板。房间里还残留着他常用的古龙水味道，衣柜里挂着他忘拿的格子衬衫，书架上摆着他爱读的旅行杂志。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她：这个人曾经如此亲密地融入她的生活，如今却要一点点剥离，像撕掉结痂的伤口。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闺蜜发来的消息："怎么样？他求婚了吗？"刘忆欣盯着这行字，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变成呜咽。她回复："我们分手了。"然后关机，把脸埋进枕头。

窗外雨声渐歇，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刘忆欣想起李梓桐常说她是他的月亮，安静温柔，而他是追逐月亮的流浪者，永远停不下脚步。现在月亮还在原地，流浪者却去了她照不到的地方。

她翻身摸到床头柜上的便签本，借着月光写下："亲爱的梓桐，我接受你的离开，就像接受潮汐有退就有涨。但请允许我保留等待的权利，不是等你回头，而是等我自己能够不爱你那天。三年为期，若你归来，卡布奇诺尚温；若你不归，我便当你死在了漂泊的路上。——永远爱你的忆欣"

写完后，她将便签折成纸飞机，从窗口放飞。夜风托着它打了个旋，消失在黑暗里。刘忆欣关上窗，拉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