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电霸王龙家族于落日森林外围裂谷倾覆的消息,不啻于在魂师界引爆了一颗无声惊雷。
最初,那场剧烈的爆炸——撕裂夜幕的雷霆与猩红邪光的终极碰撞——其冲击波甚至让数百里外的天斗城都能感受到大地的轻微震颤。
随后,各种混乱、矛盾、令人难以置信的碎片信息,如同被炸开的惊鸟,在魂师之间疯狂传递、撕扯、发酵。
“听说了吗?蓝电霸王龙家族…没了!”
天斗城某个喧嚣的酒馆角落,一个满脸通红的魂师压低声音,却又难掩激动地对着同伴耳语,手里的劣质麦酒因为颤抖而泼洒出来。
“放屁!”
同桌的壮汉猛地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溜圆,“那可是上三宗!玉元震冕下何等人物?当年武魂殿前任教皇都让他三分!谁能一夜之间灭了蓝电?难不成是武魂殿大军压境了?”
他的质疑立刻引来了周围几桌冒险者的纷纷侧目和点头。
最初的传播者梗着脖子,脸涨得更红:“千真万确!我有个兄弟就在落日森林边上猎魂,他说那晚半边天都烧红了,后来又变成一片漆黑,雷声大的能把人震聋!之后几天,裂谷方向邪气冲天,血腥味浓得连风都吹不散!有人壮着胆子靠近外围……全是断肢残骸,焦黑的土地,还有……碎了的蓝电霸王龙龙徽!”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惊恐的颤抖。
“邪魂师?”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魂师,他捏着酒杯,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能让蓝电霸王龙伤筋动骨的邪魂师……难道是杀戮之都跑出来的那些怪物?血镰?那头疯狗?”
“血镰”这个名字像块寒冰丢进了沸水,瞬间让嘈杂的酒馆寂静了一瞬。
这个名字代表的是杀戮之都深处最凶残、最不可理喻的亡命之徒,他的疯狂与血腥手段,在魂师的地下传说中经久不衰。
“有可能!”有人恍然大悟般低呼,“不是说血镰跟蓝电霸王龙家族有死仇吗?当年玉罗冕长老……”
“嘘!”旁边立刻有人紧张地制止他,“别乱说!谁知道真假!”关于玉罗冕追杀血镰致其重伤的旧事,在魂师界并非绝密,但此刻提及,却显得格外敏感。
随着时间推移,一些更“清晰”的细节开始从各种隐秘渠道流出,如同精心编织的蛛网,渐渐覆盖了最初混乱的惊恐。
“听说了吗?独孤博冕下那晚也在场!碧鳞蛇皇的毒雾,生生截住了血镰那致命的一刀!要不然,玉天恒少族长也完了!”消息灵通的掮客在阴影中对雇主低语。
“岂止独孤博?”雇主是个小宗门的执事,眼神闪烁,“据说武魂殿的黄金一代,那支最神秘的小队,还有他们的新锐,时希和火燎耶,早早就潜伏在裂谷了!他们是去救援的!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救下了玉天恒少爷……”
“救援?”掮客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武魂殿的反应倒是快得惊人。不过,血镰最后拉着玉元震冕下同归于尽……这仇,可结大了。蓝电霸王龙家族……算是彻底垮了。”
“垮?”执事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龙骸’听过没?武魂殿新设立的机构,就在昨天宣布成立,公开吸纳蓝电霸王龙家族散落的旧部和资源!领头的是谁?就是那位‘死里逃生’的少族长——玉天恒!他代表蓝电霸王龙最后的血脉之一,‘自愿’向武魂殿效忠了!这手笔……啧啧。”
流言在魂师界各个角落翻滚、碰撞、沉淀。
上三宗,这个支撑了魂师界格局数年的铁三角,其崩塌的速度远超所有人的心理预期。
昊天宗紧闭山门多年,早已是半隐退状态;几年前,七宝琉璃宗也在宗主宁风致的率领下,接受了武魂殿抛出的橄榄枝,那份合作契约上,据说还有武魂殿新晋天才时希和火燎耶留下的特殊印记,让七宝琉璃宗对这对年轻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好感;如今,伴随着落日森林的惊天爆炸和焦土,代表着最强正面攻伐力量的蓝电霸王龙家族,轰然倒下。
地图上那曾经象征平衡的三足鼎立之地,只剩下武魂殿的金色权杖徽记,如同冉冉升起、无可阻挡的太阳,其光芒正迅速覆盖并吞噬着旧日格局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中小宗门和自由魂师在惶惶不安中嗅到了风向,如同迁徙的鸟群,开始本能地朝着那轮最耀眼也最强势的“太阳”汇集。
天斗/星罗帝国境内,一些依附于皇室的小型宗门也悄悄地派出了使者,带着忐忑与试探,跨越国境线,向着武魂城的方向而去。
教皇殿深处,冰冷的议事厅内光线有些黯淡。
比比东高踞于教皇宝座之上,威严的面庞笼罩在阴影边缘,更显深邃。
猩红的地毯尽头,单膝跪地的玉天恒,仿佛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
他身上残破的衣物已被换下,穿着一身样式简洁却质地精良的黑色劲装,那是武魂殿高级执事的制服。
然而,这象征着新身份的衣物,却无法掩盖他周身散发出的浓烈死气。
他低垂着头,露出的脖颈线条绷得死紧。
那双曾经燃烧着骄傲雷霆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光亮。
只有左手死死攥住胸前一片布满焦痕的暗蓝色碎布——那是从家族废墟中拼命扒出来、仅存的一片带有徽记的残骸——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和剧烈的颤抖,泄露着那被强行锁在躯壳之内、几乎要将他自己也焚尽的滔天恨意与绝望。
阴影里,时希静静侍立于比比东身侧稍后。
她褪去了月轩时那份优雅空灵的音乐家气质,恢复了属于武魂殿顶级天才的冷静与疏离。
她纤长的手指间,那枚古老的四时怀表无声地悬浮转动,表盖上流淌的幽蓝流光如同深邃冰冷的星空漩涡,映照着下方那个沉浸在无边黑暗中的年轻人。
“仇恨,”比比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如同寒冰在空旷的石室内碎裂,清晰、冰冷,直刺灵魂深处,“是最沉重的枷锁,也能化为最锋锐的武器。”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殿内的昏暗,牢牢钉在玉天恒身上:“你的誓言,武魂殿接受。蓝电霸王龙的血脉之力,武魂殿接纳。但这份力量,连同你刻骨的仇恨,需要淬炼,需要重塑。用敌人的血,洗刷你的耻辱,证明你的价值。”
她微微抬手,侍立在旁的鬼斗罗无声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只造型奇特的金属面具。
面具整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冰冷的蓝紫色,其材质并非光滑的金属,反而像是某种强大龙类被雷霆反复淬炼过的坚韧鳞甲,表面隐隐流淌着细微的电弧纹路,给人一种危险而内敛的质感。
面具的轮廓覆盖大部分脸颊和前额,只在双眼部位留下两道狭长、锐利如刀锋的缝隙。
比比东亲自拿起面具,步下宝座,停在玉天恒面前。
冰冷的金属面具贴近玉天恒的脸颊,那细微电弧带来的麻刺感让他空洞的眼瞳猛地收缩了一下。
“从此刻起,‘蓝电霸王龙’已逝。”比比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裁决之力,如同神谕,“你,玉天恒,将是‘龙骸’之首。用你的雷霆,为武魂殿扫清污秽,用敌人的哀嚎,祭奠你失去的一切。让这面具,成为你新生的烙印。”
“咔哒。”
一声轻响,冰冷的蓝紫色面具严丝合缝地覆盖住了玉天恒大半张脸,只有那双从狭长缝隙中露出的眼睛,透过面具的孔隙射出两道更加幽暗、更加疯狂、仿佛要将整个世间都拖入毁灭深渊的寒芒。
他攥着家族徽记残片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彻底失血,变得惨白。
那象征着过去的碎片,被他终于松开的手掌无声地遗落在猩红的地毯上,如同被抛弃的枯骨。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那是一种无声的誓言,一种彻底斩断过往、将灵魂都抵押给复仇与新生的决绝。
在他身后,时希指间的四时怀表,那深邃流转的幽蓝流光,似乎无声地加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刻度。
蓝电霸王龙家族覆灭的余波尚未在天斗城彻底平息,无形的紧张氛围如同驱之不散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街道上巡逻的城防军明显增多,铠甲铿锵,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往日繁华的集市也似乎罩上了一层压抑,叫卖声少了些底气,行人的脚步匆匆,交谈的声音也下意识压低了许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七道身影正执行着例行的巡逻任务。
他们步伐沉稳,气息凝练,行进间隐隐形成一种攻守兼备的阵型,正是武魂殿黄金一代的七人核心——胡列娜、邪月、焱、林寒霜、白羽,以及时希与火燎耶。
邪月走在队伍侧翼,身形挺拔如标枪,眼神锐利地扫过街道两侧的屋顶和巷口,任何一丝异常的魂力波动都难以逃过他的感知。
焱紧随其后,双臂环抱,火红的短发根根竖立,周身散发着灼热而略带暴躁的气息,像一座压抑着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胡列娜走在队伍稍前,姿态优雅依旧,但那双妩媚的狐狸眼中却少了些许往日的慵懒,多了几分警觉的审视,目光流转间带着安抚却又掌控全局的力量。
林寒霜和白羽则处于队伍中段。
林寒霜气质冷冽,如同极北之地亘古不化的寒冰,每一步踏出,脚下似乎都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气凝结,眼神锐利如刀锋,沉默地扫视着前方。
白羽则如同温润的月光,柔和的圣光气息无声地弥漫在队伍周围,形成一层不易察觉的净化与增幅力场,抚平着同伴可能会因紧绷而产生的细微躁动。
时希与火燎耶走在队伍最后。
时希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精致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和地掠过前方街道和两侧的建筑,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她指间那枚古老的四时怀表无声悬浮,随着她的步伐缓缓转动,流淌的幽蓝光芒深邃莫测。
火燎耶在她身旁一步的距离,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透着一种刻意的散漫与不耐烦。他火红色的瞳孔带着毫不掩饰的桀骜,扫过那些暗中窥视或敬畏的目光时,嘴角会勾起一丝极具压迫感的冷笑。荆棘火玫瑰的虚影在他肩头若隐若现,炽热之中却诡异地透着一丝寒意,那是他武魂变异后留下的、令人心悸的特质。
他们代表着武魂殿年轻一代最锋利的刀锋和最坚固的盾牌,仅仅是行走在天斗城的街道上,便足以让任何心怀叵测者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城防军远远看到他们的身影,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右手抚胸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