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标本鸟

苏念在病历本上画第132只鸟时，窗外梧桐树影正巧落在"既往史"的空白栏。钢笔尖戳破纸张，墨渍晕开成鸟的眼睛——这是江暮寒教她的画法，那年他们还在皖南疗养院的儿童病房。

"小念今天心跳很平稳。"护士推开门，不锈钢托盘里躺着粒橙色药丸，"把标本画完就吃药好不好？"

苏念数着药盒上的凹痕，第19个疗程的药量比上次多了半片。她故意把水杯打翻，看护士蹲下去捡玻璃碴时，迅速将药片塞进画着标本鸟的病历夹层。

那只鸟有玛瑙色的眼睛，是上周新来的女孩林晚辞送她的。当时苏念正被绑在电击床上，女孩躲在主任身后，马尾辫上系着蓝丝带——和江暮寒保送生铭牌的绶带同个颜色。

"这是见面礼。"林晚辞递出玛瑙时，腕间有股淡淡的油墨香，"江同学让我转交的。"

苏念咬破了舌尖。她当然认得这颗玛瑙，三年前江暮寒被送进疗养院的第一天，曾攥着它在夜里哭到抽搐。此刻玛瑙躺在掌心，内侧多了道激光刻痕：0327-3。

深夜查房后，苏念溜进标本陈列室。低温让她的哮喘喷雾结霜，玻璃柜里的神经突触标本闪着幽蓝的光。她找到编号0327-3的展柜，呼吸骤然急促——林晚辞的海马体切片被塑成蝴蝶标本，触须是两条染血的红绳。

"真漂亮吧？"江主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暮寒今早亲手切的。"

苏念的喷雾罐滚到墙角。男人白大褂下露出半截红绳手链，末端银牌刻着2003.4.12——她第一次接受电击治疗的日期。

"小念想不想变得更特别？"江主任抚摸着玻璃柜，"像这只蝴蝶一样永恒。"

手术台的无影灯亮起时，苏念数着瓷砖缝隙里的血渍。麻醉剂注入静脉的瞬间，她看见十二岁的江暮寒蜷缩在观察室，正用美工刀在手臂刻月牙。玻璃这边，自己太阳穴的电极突然发烫，同步刻出完全相同的伤口。

"要成为完美的镜子。"江主任的声音忽远忽近，"他的痛觉是你的养分。"

醒来时，苏念的枕边放着新病历。诊断栏新增一行小字：「镜像疗法完成度97%」，配图是她和林晚辞的脑区对比扫描图，杏仁核损伤像一对破碎的蝶翼。

梅雨季的黄昏，苏念在康复花园遇见淋雨的林晚辞。少女蹲在监控盲区喂流浪猫，后颈的条形码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这是暮寒的猫。"苏念踢翻猫粮，"他给它起名叫标本。"

林晚辞的伞骨突然折断。苏念看见她校服口袋露出半张车票，终点站是池州，日期正是江暮寒保送资格被取消的那天。

暴雨吞没了啜泣声。苏念在花坛边沿刻下第57道月牙，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林晚辞的全息影像——不是在病房，而是在江主任的加密文件夹里，标注着「最终适配体培养进度：89%」。

葬礼那天，苏念偷走了江暮寒的骨灰盒。她把骨灰混进红色颜料，在医院外墙画了只巨大的标本鸟。保安赶来时，她正用美工刀在鸟眼位置镶入玛瑙，暗红碎屑顺着雨水流进排水沟，像一串未干的血泪。

"飞走吧。"苏念对着盘旋的无人机镜头微笑，腕间红绳突然崩断。她想起多年前儿童病房的午后，江暮寒用蜡笔在墙上画鸟时说："等这些鸟超过100只，爸爸就会来接我们回家。"

骨灰颜料在雨中晕开，第133只鸟的轮廓渐渐浮现。苏念数着心跳等药效发作，恍惚看见林晚辞站在梧桐树下，腕间红绳系着刻有今日日期的银牌——原来所有人都逃不过成为标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