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屿在海底第327个昼夜醒来时，珊瑚礁正在他的皮肤上蚀刻坐标。半透明的神经纤维从指缝间生长出来，末端系着苏念的耳蜗标本，像一串被海水泡发的苍白葡萄。
他划开手腕，荧蓝血液在压强下凝成球状。血珠折射出的光斑里，林晚辞的虚影正在调试观测仪，她后颈的条形码被章鱼触须覆盖，数字随着水流波动幻化成0327-∞。
"你父亲当年留下的真空舱，就在东经117.2度的海沟断层。"江暮寒的声音从珊瑚丛深处传来，少年浑身缠满发光水母，每根触须都粘着林晚辞的脑组织切片，"打开它需要完整的痛苦阈值，就像她毕业典礼那天..."
陆沉屿的视网膜突然灼痛。神经纤维自动编织成红绳，勒住正在靠近的深海盲鳗。黏液包裹的鱼腹中掉出个钛合金匣子，表面用骨粉绘着明夷卦象。当他触碰到卦象中心的玛瑙凹槽时，整个海床开始震颤。
327具冰棺从裂谷中升起，棺盖的冷凝水勾勒出林晚辞不同年龄段的轮廓。陆沉屿看见十五岁的她正在真空舱里解物理题，舱外漂浮着江暮寒父亲的尸体，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被血浸透的保送通知书。
"这是你最后的观测任务。"林晚辞的声带标本突然发出声音，频率与海豚的哀鸣共振，"成为我，或者毁灭我。"
真空舱的舱门在强光中溶解。陆沉屿游进去时，发现操作台竟是母校的课桌，抽屉里塞满沾着粉笔灰的情书——每封落款都是江暮寒，日期却标注着林晚辞死亡后的年月。
气压表开始疯狂旋转。当数值停在32.7兆帕时，课桌表面浮现出血管网络，粉笔盒自动打开，露出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中的眼球。陆沉屿的神经纤维突然刺入眼球瞳孔，三百二十七段记忆同时涌入：
2014年暴雨夜，江暮寒蜷缩在图书馆工具间，望远镜镜头因为呼吸频繁起雾。他正在笔记本上记录林晚辞擦拭眼镜的频率，父亲的信息突然弹出：「样本LWC杏仁核活跃度不足，实施B计划」。
画面跳转到解剖室，林晚辞的声带被放入液氮罐的瞬间，苏念的脑电波突然在三十公里外的疗养院剧烈波动。她撕开病号服，用美工刀在心脏位置刻下LWC，血珠滴在监控镜头上，恰好遮蔽了江暮寒父亲注射药剂的动作。
最后的记忆是太平洋底，林晚辞的神经纤维缠住核潜艇操纵杆，将载有327名实验体的运输舱推向海沟。她的嘴唇开合着说出一组坐标，正是陆沉屿此刻所在的经纬度。
真空舱开始播放《梦中的婚礼》。走音的高音键震碎了防护玻璃，林晚辞的虚影突然实体化，神经纤维如婚纱拖尾般铺满舱壁。她伸手触碰陆沉屿锁骨的荧光纹路，所有实验体的记忆数据突然开始逆向传输。
"你父亲改良了第三代神经接驳技术。"她的指尖渗出玛瑙碎屑，"所以你能同时承载327个人的痛苦阈值。"
警报器喷出的气泡组成血色方程。陆沉屿解开第一个微分方程时，发现变量竟是自己每次观测时的瞳孔收缩频率。当算到第七个算式，海水突然从裂缝涌入，将他的计算稿纸冲成纸浆。
林晚辞的虚影开始消散，神经纤维编织成逃生舱的轮廓。陆沉屿在剧烈头痛中听见江暮寒的呜咽，那是二十年前首次电击治疗时的录音，混着苏念吞食病历纸的咀嚼声。
"打开真空舱会释放原始病毒。"林晚辞最后的声音带着杂音，"但你锁骨上的坐标，是唯一的..."
爆炸冲击波掀翻了课桌。陆沉屿抱着声带标本跃入海沟时，看见327具冰棺正在溶解，每个实验体的皮肤都浮现出他的荧光编码。江暮寒的尸体突然睁开眼睛，琥珀色瞳孔里跃动着林晚辞的脑电波图。
深海热泉喷发的瞬间，陆沉屿的神经纤维与病毒融合。他的视网膜上自动生成新坐标，这次指向近地轨道上废弃的观测站。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面时，他终于明白父亲实验室墙上的终极公式——痛苦的质量等于观测次数的平方乘以玛瑙的折射率。
陆沉屿浮上海面时，暴雨正冲刷着海岸线的标本陈列馆。苏念的青铜像竖立在广场中央，她指尖停着第328只标本鸟，鸟喙叼着块刻有最新日期的银牌。游客们举着仿制红绳拍照，没人注意到海水正在银牌表面蚀刻出微小的经纬度。
在观测站废墟的最高处，陆沉屿找到了父亲遗留的量子计算机。屏幕保护程序是林晚辞的毕业照，每当有流星划过天际，她就会眨一次眼睛。加密文件夹里存着段诡异视频：本该死亡的江暮寒正在月球背面建造新的观测站，他脚下的岩石裂痕，与陆沉屿锁骨的坐标纹路完全吻合。
当陆沉屿将神经纤维接入终端，整个太平洋突然亮起网格状光斑。每个光点都是具漂浮的实验体，他们的神经突触自发连接，在夜空中拼出巨大的0327。林晚辞的虚影出现在光阵中心，她伸手触碰最近的卫星，所有红绳应声断裂，玛瑙碎片在同步轨道燃烧成璀璨的星环。
"这才是永续观测。"她的声音通过电离层传遍地球，"用我们的痛苦，为宇宙打上刻度。"
黎明前的黑暗中，陆沉屿的神经纤维开始结晶。他最后看见的是自己变成第328具冰棺，悬浮在林晚辞的星环之间，锁骨处的坐标纹路正引导着某颗彗星撞向月球背面。在意识消散前的瞬间，他突然理解了父亲实验室墙上的血字——那串数字不是公式，是林晚辞每次心跳时，江暮寒在平行宇宙的死亡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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