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光如水。十年的光阴仿佛一瞬,悄然流逝。当年对月而饮的两人,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
那名青衣男子伫立在旁,面容依旧清俊,不曾有丝毫改变。而他身旁的友人,却已苍老得不成样子。此刻,这位卧病在床的故友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吃力地抬起手,却发现连这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只能任由手臂缓缓滑落,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子卿……子卿……”
床上的人艰难地呼唤着挚友的名字,声音细若游丝,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他的目光模糊,却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真的要离开了。
青衣男子缓步走出暗影,出现在床前。他望着这位即将告别的故友,心中百感交集。他曾以为,经历过漫长的岁月磨砺后,自己已经能够坦然面对生死。然而,当他感受到对方那微弱的生命气息时,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几个月来,他尝试了无数方法,可上天终究没有给他改变事实的机会。
“我在。”
青衣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些许无奈与悲凉。作为一只鬼怪、一缕精魄,他对死亡的理解远比常人深刻。但正因为如此,他也更加明白失去的意义。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简单回应了一句。
床上的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用尽全力说道:“没事,不必为我伤心难过,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事。”
“可是……”
青衣男子欲言又止,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是啊,生老病死确实是人之常理,可对方才刚刚迈过不惑之年,为何就这般匆匆离去了呢?他还未等到好友实现理想,还未看到他们继续把酒言欢的日子,便要独自面对这无尽的孤寂。
“没什么好可是的,扶我起来吧。让我们再像当年一样共饮一次。”
青衣男子试图劝阻:“你身体……郎中说过你需要静养。”
“郎中让我静养,但他也说过我时日无多。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世间生老病死,有何值得大惊小怪?年轻时我追求功名利禄,追寻那遥不可及的理想。如今,我只愿与你重温当年的情景,共饮一杯。”
青衣男子知道,对方的性格一向如此,当年如此,如今亦然。既然劝不住,他只好怀着满心惆怅,从旁边拿起那只古老的耳杯,为对方斟满一杯酒。然后轻轻将他从软榻上搀扶起来,让他靠在一旁,又为另一只耳杯添满酒水。
他举起耳杯,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同时为自己倒了一杯。两杯酒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青衣男子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而对面的人则挣扎着抬起手臂,试图喝上一口。然而,他的身体已不允许这样的动作。
伴随着一声轻响,“哐”,耳杯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手臂无力地垂下,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片刻之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留下最后一滴洒落的酒水,化作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痕迹。
“子建!子建!”
青衣男子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对方的手臂,用力晃动着。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不甘与绝望。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降临时,他依然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希望对方能再睁开眼,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可惜,一切都归于寂静。
青衣男子握着对方渐渐冰冷的手,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原来,就算是鬼怪也会流泪。他感受着怀中那具逐渐冷却的身体,却迟迟不愿松开。他告诉自己,对方只是睡着了,可现实却无情地提醒着他,不要自欺欺人。
那一夜,整座府邸的下人都听到了绵延不绝的哭声,凄厉而哀婉,回荡在整个庭院之中。
第二天清晨,青衣男子从极度的悲伤中稍稍缓过神来。他弯下腰,拾起昨夜掉落在地的耳杯。指尖轻抚过杯身的纹路,每一道沟壑都仿佛诉说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他回忆着那些再也无法重现的时光,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他低声喃喃道:“愿你来世安康。”
没过多久,下人们进来处理陈王的后事。他们并不知道那悠长的哭声从何而来,只猜测可能是主人的幽魂在徘徊。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房间内少了一只耳杯。
数日后,青衣男子带着酒食来到陈王的墓前。他举着酒杯,装作一切如常,仿佛对方仍然活着,还能与他一同豪饮。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举起酒杯回应他了。
“我还没看到你实现理想的模样呢。下辈子,可要好好努力啊……”
话音刚落,四周陷入寂静。月光洒下,仿佛试图抚慰一颗孤独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