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第一天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
安卿鱼盘腿坐在书堆中间,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一本《海洋生物图谱》。
夏槐的虚影优雅地侧卧在旁边的地毯上,裙摆铺展成完美的扇形,正在翻阅一本《人类社交礼仪详解》。
安卿鱼看着夏槐的动作若有所思,在心里默记【研究对象开始系统学习人类行为规范。】
这时,夏槐突然合上书,毫无征兆地将双脚搭在安卿鱼腿上。
冷白的脚踝从层叠的裙摆下露出,纱料轻轻蹭着他的睡衣。
【你的腿比我的绒凳软。】
她理直气壮地说,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适合放脚。】
安卿鱼笔尖一顿:【最开始你可不是这样的。】
夏槐懒洋洋地翻过一页书:【那是因为还不熟悉。】
【而且你越来越粘人了。】
安卿鱼补充道,目光仍停留在书页上。【以前最多缠手指,现在都开始搭腿了。】
【才不是粘人!】
夏槐轻轻用脚尖碰了碰他的手臂。【这是...能量传导效率优化。】
安卿鱼挑眉看她,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事实上,安卿鱼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夏槐的占有欲也在与日俱增。
当妈妈想帮忙清洗水缸时,他罕见地拒绝了:
"我自己来。"
"为什么呀?"妈妈很惊讶。“妈妈看你在忙,怕小鱼忘了,我来帮小鱼洗洗。”
安卿鱼抱紧小鱼缸,找不出合理的解释,最后只能说:"不会的...这是我的责任。"
现在给水母换水已经成为他独享的仪式。每当他小心翼翼换水时,夏槐的本体都会愉悦地舒展触须,仿佛在享受专属服务。
【你在笑什么?】夏槐突然问。
安卿鱼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扬了起来。他轻咳一声:【想到一个有趣的生物学现象。】
夏槐歪着头看他,灰色眼眸仿佛能看穿一切:【你刚才在想和我有关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每次想到我时。】她轻轻用脚尖点着他的膝盖。【心跳频率会提升8%。】
安卿鱼一时语塞,耳根微微发烫。他确实在享受这种独特的羁绊。
就像夏槐理所当然地把脚搭在他腿上一样,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照顾她是自己的特权。
夏槐突然收回双脚,重新端坐成优雅的姿势。当安卿鱼投来询问的目光时,她一本正经地说:
【根据《人类社交礼仪》第137页,肢体接触超过30分钟需要暂停休息,以免引起对方不适。】
安卿鱼看着她故作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那你打算休息多久?】
夏槐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5分钟。】接着小声补充。【或者3分钟也行。小孩子不可以多靠。】
阳光缓缓移动,将相倚的身影投在书堆上。安卿鱼继续看书,夏槐继续"学习礼仪",但两人都知道,3分钟后那些礼仪规范又会被抛到脑后。
毕竟,在只属于彼此的小世界里,特权就是最温柔的常态。
"小鱼,别总闷在房间里,和小伙伴出去踢球呀?"妈妈推开房门,担忧地看着埋在书堆里的儿子。
安卿鱼头也不抬:"不用。"
"那去公园放风筝?今天风很舒服哦。"
"不想去。"
妈妈叹了口气:"至少带着你的小水母出去晒晒太阳?"
这次安卿鱼立刻有了反应,抬眼平静的说:"它不喜欢晒太阳。"
“小鱼”妈妈不死心的继续发问,手里拿着两张海洋馆的门票。
“今天天气这么好,别总闷在房间里看书了,我们去海洋馆好不好?”
安卿鱼头也不抬地拒绝:
“不想去。”
“去吧去吧”
妈妈走到书堆旁,试图抽走他手里的书。“你看,有海豚表演,还有水母展区哦!”
听到“水母”二字,安卿鱼下意识地瞥了眼肩头。
夏槐的虚影不知何时已端坐在窗边,裙摆优雅地垂落,正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这场母子对话,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是一种游刃有余的、仿佛在看熟悉戏码的神情。
“我……”安卿鱼抱紧怀里的书,找了个借口,“我今天的阅读计划还没完成。”
妈妈叹了口气,无奈地离开了:“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爱出门了……”
等妈妈无奈地离开后,夏槐的虚影才从书页间浮现。她优雅地托着腮,灰色眼眸中闪着狡黠的光:
【你撒谎。】
安卿鱼轻哼一声:【那你刚才怎么不揭穿我?】
夏槐的裙摆轻轻晃动,像个终于等到好戏开场的观众:
【没用,而且因为看人类劝说幼崽很有趣。】
她歪着头回忆,【我的老朋友们也总是这样。】
安卿鱼笔尖一顿:
【老朋友们?】
这个陌生的词汇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陌生的涟漪。
一种酸涩的、闷闷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来,他不喜欢这个词,更不喜欢夏槐提起它时那种习以为常的态度……
【嗯】
夏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守夜人那几个人。他们总想拉着夏槐去看日出,他们非要陪夏槐巡夜。】
她突然轻笑。【明明都是活了几百年的存在了,还像幼崽一样要被同伴操心。】
小学的安卿鱼还不懂什么叫"嫉妒",但他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原来夏槐有过那么多"老朋友",原来她熟悉这样互相牵挂的模式。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水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看似只属于他的秘密,其实有着漫长到他无法想象的过去。
他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肩头上那只缩小版的水母。
冰凉的触感传来,夏槐的本体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像是在安抚。
【怎么了?】夏槐注意到他的沉默,虚影飘近了些,【你也想出去玩吗?】
安卿鱼抱紧怀中的水母,把脸埋进书本:
【不。】他的声音闷闷的,【这里就很好。】
夏槐困惑地看着他,但还是轻轻把双脚搭回他腿上。
这次的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多年后,当安卿鱼终于明白那种情绪叫做"嫉妒"时,总会想起这个午后。想起自己是多么幼稚,想要独占一段横跨千年的时光。
但当时的他只会用笔尖用力划过纸面,在《夏槐观察日记》的某一页悄悄画了个圈。
而夏槐始终不知道,她随口提起的"老朋友们",让年幼的小契约者第一次尝到了酸涩的滋味。
那个夜晚,安卿鱼在《观察日记》上停笔许久后,盯着自己写下的"占有欲"三个字看了很久。
他还不足以完全理解这个词的重量,但他隐约知道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尤其是当这种情绪指向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存在时,显得格外可笑。
他走到鱼缸前,夏槐正在水中缓缓浮动,暗红色的伞盖在月光下像一枚沉入深海的宝石。
【夏槐,我有个问题。】
安卿鱼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可能会很蠢】
夏槐的虚影浮现,裙摆带起细碎的光点:【小鱼的问题从来都不蠢。】
安卿鱼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桌边缘:
【如果...如果说我不想你总提起那些老朋友...】他顿了顿,艰难地组织语言。
【这种想法是不是很过分?】
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简直像幼儿园小朋友争抢玩具时的台词,更何况夏槐根本不是属于他的。
但夏槐只是轻轻"啊"了一声,灰色眼眸微微弯起:
【原来你在介意这个。】
她飘近了些,冷白的手指轻轻点在他心口的印记上:
【可是小鱼】
她的声音像海潮般温柔。【能够被你在意,我很高兴。】
安卿鱼愣在原地,耳根慢慢烧起来。他设想过,计算过很多种反应,唯独没包括这一种。
【你知道吗?】
夏槐的虚影在他身边坐下,裙摆如夜色般铺开。【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现在'这种感觉了。】
【...什么意思?】
【活得太久,时间就会变成模糊的色块。】
她轻声说。
【一千年和另一千年没有什么不同。】
她的触须轻轻缠绕住他的手腕。【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感觉。】
安卿鱼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突然明白那种占有欲从何而来。
不是想要禁锢,而是害怕失去唯一能握住的"现在"。
【不过...】夏槐突然想起什么,歪着头看他。
【你刚才的样子,很像易琼枝曾经养过的那只猫。】
【...猫?】
【嗯,每次她摸别的猫,它就会这样...】她学着一个气鼓鼓的表情,把安卿鱼逗笑了。
月光缓缓西沉,安卿鱼在日记本上补完最后一行:
【确认契约关系会引发排他性心理,但研究对象表示...接受良好。】
或许成长就是不断认清自己的过程,包括那些不太光彩的小情绪。
而幸运的是,他遇到的人哦不或者说是水母愿意包容所有的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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