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路边开满了百合花，洁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声的故事。不知是谁，在这朴素的家门口以及四周种下了这一片花海，但显然，它们受到了极细心的照料，每一片叶子都透着健康的绿意。

院子中央，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安详地坐着，她戴着一副老旧的金边老花镜，手中正忙碌地编织着一件毛衣，针线翻飞间流露出岁月沉淀下来的娴熟与从容。而她的身影，则被稳稳地托在一柄古旧却保养得当的轮椅之中，那轮椅仿佛也成了她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静静地陪伴着她度过每一个平凡又温暖的日子。

“外婆，我回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着整洁校服、高高束起马尾辫的少女，朝气蓬勃地奔到老人面前。

温暖的阳光轻柔地洒落在她身上，她摘下眼镜，眸中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今天是周末呢，难得有空来外婆这儿玩？”

女生轻轻挠了挠头，脸上带着一抹略显傻气的微笑，随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说道：“明天不就要过年了吗？所以学校才放得这么早呀。”

紧接着，一阵清脆的笑声在空气中荡开，一个身着白色裙子、头发精心烫成优雅卷曲的中年女人缓缓走到她们身旁。她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五岁的男孩，小家伙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与那女人眼中的柔和光芒相映成趣。

“妈，丽丽不是说要趁着过年回来看看您吗？”叶滢落轻声说道，边将儿子交给丽丽，一边推着叶星安向房间走去。她的动作温柔而坚定，话语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却又透出对家人的深深牵挂。

房间内的陈设透着一股浓郁的怀旧气息，尤其是正中央悬挂的照片，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张黑白合影，两个女生并肩而立，即便没有色彩点缀，她们脸上的活力与美丽依旧跃然纸上，仿佛能透过时光与观者对视一笑。环顾四周，房间里摆放的每一件物品似乎都诉说着“双人”的故事，从成对的饰品到风格匹配的小物件，无一不透露出主人之间深厚的情谊。

“妈，过几天我想去看看小妈。”叶滢落垂下眼帘，默默地站着，她的话语如同秋日的落叶般轻飘而脆弱，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她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让情绪归于平静，但无论如何努力，那股深埋心底的波动依旧不受控制地溢出。

叶星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柔和而带着几分安抚：“去吧，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若是看见了，必定会很高兴的。”

“外婆，二外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丽丽轻轻靠在沙发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怅然。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这位神秘的二外婆，关于她的所有印象，都停留在那些泛黄的老照片里，停留在家人们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之间。

叶星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约莫十八岁，长发如瀑般散落肩头，她的笑容清纯而明亮，恰似庭院中盛开的百合花，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美好。她身后站着另一位少女，短发利落，手中握着一串糖葫芦，微微仰头注视着前方的少女，那目光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像是守护，又似眷恋。

叶星安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的表面，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吟：“这件事啊，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在2000年的那个夏天，叶星安不过是个刚满18岁的少女。然而，长期笼罩在家庭压抑氛围中的她，早已习惯了将真实的自己深埋于心。无论面对怎样的人与事，她能做的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周围的世界喧嚣热闹，而她仿佛被困在一座无形的牢笼里，与所有人保持着一种微妙却又疏离的距离。

叶星安徘徊在门口，迟迟不敢踏进一步。屋内传来的争吵声如同利刃一般，一下下刺进她的耳膜，让她倍感无力。她咬了咬唇，刚打算悄然转身离去，那扇沉重的木门却在此时陡然拉开。

“别跑了，快进来。”叶星安的妈妈推开房门，她的脸上带着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神色却依旧坚毅。

房间内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地上散落着方才争吵时被摔坏的物品。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一边抽烟，一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叶星安。他那矮胖的身躯占据了半个沙发，松弛的姿态与缭绕的烟雾一同透露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感。

李梅踩在另一张椅子上，她的身材本就不高，这般站在椅子上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整个人透着一股独特的韵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她和叶勇军一样，是那种带着几分不羁的人，抽烟喝酒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生活方式。

“这么晚才回来，你到底上哪儿野去了！”叶勇军大步流星地走到叶星安面前，怒火中烧的眼神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不等叶星安开口解释，他扬起的手掌已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落下，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梅面对此景，没有多言，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灯光洒落在她身上，映照出满是伤疤的肌肤，瘦削的身形让人一眼便能看到突出的骨感。片刻之后，她缓缓抬眼，目光带着几分复杂望向对方。

叶星安的脸涨得通红，硬生生将涌到眼眶的泪珠憋了回去，声音有些颤抖地解释道：“学校留课。”

“小兔崽子，还学会骗人了！”叶勇军直接拿起旁边早就放好的棍子狠狠抽下去。

这种情况，早已在心底变得无关紧要。李梅起身时，只是默默地去厨房忙碌，并未伸出手相助。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等待了多久，直到李梅轻声唤她们来吃饭，那机械般的忙碌才算停歇。然而，面对刚出锅的饭菜，她们却毫无胃口，只能木然站在一旁，看着叶勇军低头进食，每一口都显得那样自然，而她们的心底，却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苦涩。

叶星安看着李梅那个瘦小的身子，又看叶勇军那和猪一样的身子就觉得恶心，她也讨厌李梅为什么要生下自己。

叶勇军抹了抹嘴，连个停顿都没有，便朝叶星安伸出了手，“把今天干活的钱拿出来。”话音未落，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脚下仿佛已经带上了牌桌上的硝烟气息。

李梅刚打算收拾吃过的碗筷，叶星安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他低声道：“你就不觉得累吗？”这一句话，带着几分温柔，又藏着些许心疼，让原本利落的动作顿在了半空。

“这就是命运，有些真相，你最好永远都别知晓。”李梅轻轻推开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转身决然离去。那背影，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孤寂而坚定。

“什么命不命，那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让我出生？为什么啊！他每晚都来，每次都会碰我，为什么没人救我，我的理智快要被撕碎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叶星安的双腿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重重跪倒在地。泪水如决堤的洪流般涌出，将她的脸庞、声音乃至整个世界淹没在无尽的痛苦之中，那种破碎感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生的女儿，李梅只觉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又能用什么话来安慰孩子呢？思绪回溯到当年，若不是自己一时冲动，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心生好感，还天真地以为那人会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依靠，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那时的李梅已是光芒四射的歌坛新星，亦是万众瞩目的大美女。追求她的人踏破了门槛，有财阀公子，也有影艺圈才俊，但她偏偏对一个毫无未来可言的普通人动了心。如今回想起来，她不禁苦笑，觉得自己当年真是傻得可以，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鸟，一头扎进了本不该属于她的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