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蓝氏祠堂的供香在惊蛰夜突地熄灭，魏无羡正拿蓝湛的抹额捆扎新制的招魂幡，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寒铁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冷冽光泽，他眼底却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像只偷腥得逞的小狐狸。

“蓝二哥哥今日要主持百家清谈会？”他晃悠着双腿，目光落在蓝湛批完最后一道《仙督令》的手上。宣纸上的朱笔字迹未干，“禁绝私炼阴虎符”几个字透着凌厉的气势。蓝湛搁下笔，转身将他从供桌上抱了下来，掌心微热地贴在他的腰间。

“家规第三百七十一条。”蓝湛指尖掠过他腰间陈情剑穗，嗓音清淡却带着一丝隐忍的愠意，“不可在祠堂胡闹。”

魏无羡却忽然伸手勾住他的抹额，稍稍用力一带，鼻尖蹭过蓝湛衣襟间浅淡的檀香气息，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在含光君的戒鞭上刻情诗，算不算破戒？”

蓝湛耳尖在晨光中悄然染上薄红，刚要开口，廊下却传来蓝梦脆生生的声音：“祖父！爹爹说要给我讲当年你们偷抹额的故事！”

魏无羡一愣，随即笑得差点摔了手中的招魂幡。蓝湛顺势按住他的腰，将人抵在供桌上。香灰翻倒在翻开的《往生咒》“情劫难渡”的条目上，寒铁抹额滑落，轻巧地擦过魏无羡的锁骨。

“梦儿该去藏书阁抄《清心诀》了。”蓝湛低沉的嗓音伴着山风拂过他耳畔，语调却骤然一转，带着几分戏谑，“至于你——”话音未落，他低头咬住了魏无羡的唇，山风卷起一片桃花瓣掠过避尘剑锋，无声飘落。

盛夏时节，岐山温氏旧部送来密信时，蓝湛正专注地给蓝梦包扎膝盖上的擦伤。血珠滴在信笺上，“阴虎符现世”几个字被晕开成了模糊的猩红。魏无羡指尖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我陪你去。”蓝湛抬手按住他即将握住陈情的掌心，转身从剑鞘中抽出避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蓝梦抱着兔子站在门口，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两人，好奇地问：“祖父要去打坏人吗？”

魏无羡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笑容依旧明朗：“要去给梦儿摘更好看的糖人回来。”

岐山废墟里，腐烂的傀儡啃食着最后一具修士尸体，腥臭的血腥味弥漫四周。蓝湛避尘剑划破腥风的瞬间，魏无羡却被人从背后猛然偷袭。寒铁抹额在混乱中断裂，蓝湛回身时，只看见阴虎符碎片贯穿了魏无羡左肩，血色瞬间洇湿了他的衣衫。

“魏婴！”蓝湛的声音碎裂在血雨之中，避尘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戾气，将整座废墟震得粉碎。当蓝思追带人赶来时，蓝湛跪在废墟中，双手交握，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魏无羡体内。鲜血顺着他们的指缝滑落，魏无羡却笑着将崩断的抹额系在蓝湛的手腕上，声音虚弱却不失调侃：“蓝二哥哥，这次换你给我问灵了。”

云深不知处的冰室里，魏无羡的呼吸轻若雪花飘落。蓝湛握着他的手，灵力缓缓注入他体内，寒铁抹额此时被系在他颈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蓝湛，”蓝启仁的声音从冰室外传来，带着几分无奈，“你已七日未进食。”

“家规第三百七十二条。”蓝湛嗓音沙哑，如同被砂纸磨过一般，“不可放弃救治命定之人。”

话音刚落，冰室外的山茶花竟在寒冬绽放，魏无羡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蓝湛猛地抬头，只见他睫毛微颤，缓缓睁开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

“蓝二哥哥，”魏无羡抬起手，抚上他眼下青黑，声音里带着三分笑意，“我梦见我们在乱葬岗堆雪人。”

蓝湛握住他冰凉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颊上。冰室外的雪忽然停了，晨光穿过冰棱，在他们交缠的指缝间折射出一抹彩虹。蓝启仁捧着药碗站在门口，看着蓝湛小心翼翼地将魏无羡拥入怀中，终于叹了口气：“罢了，家规新增一条……不可让含光君饿晕在冰室。”

魏无羡伤愈那日，云深不知处下了最后一场春雪。蓝湛抱着他坐在后山老梅树下，手中捏着一块新烤的莲花酥，递到他嘴边。

“梦儿说想学鬼道。”魏无羡含着点心，声音含糊不清，“蓝二哥哥要不要教她？”

蓝湛抬手将他滑落的抹额重新系好，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宠溺：“先教她抄家规。”

魏无羡忽然翻身跨坐在他腿上，山茶花从衣襟滑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抹血色涟漪。蓝湛的抹额在雪光中泛着温润光泽，被他轻轻扯下，系在自己腰间。

“蓝二哥哥，”他歪头笑着，眉眼间满是狡黠，“我想学当年你问灵的曲子。”

蓝湛垂眸轻笑，指尖落在古琴琴弦之上。雪花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化作六十年问灵终得的圆满。远处传来蓝梦的惊呼声：“祖父又抢爹爹的抹额！”

蓝曦臣站在廊下，看着蓝启仁摔碎的第十三盏茶，忽然笑了。山风掠过云深不知处，将《仙督令》最后一条“仙督夫人可自由修改家规”吹得很远很远，融入渐融的春雪之中。

百年后，夷陵老祖的陈情声再次回荡在乱葬岗。魏无羡净化最后一个阴虎符碎片后，转身看见蓝湛抱着蓝梦站在山巅。孩子手里攥着新折的山茶花，发间别着蓝氏抹额。

“祖父好厉害！”蓝梦挥舞着小拳头，兴奋得满脸通红，“比爹爹讲的故事里还要厉害！”

魏无羡笑着将陈情归入剑鞘，蓝湛已走到他面前。阳光下，寒铁抹额泛着柔和的光辉，被蓝湛轻轻系在他腕间。

“家规第三百七十三条。”蓝湛低头吻上他眼尾的泪痣，嗓音低沉而温柔，“不可让命定之人独自涉险。”

魏无羡反手扣住他后颈，在蓝梦的欢呼声中加深这个吻。山风掠过乱葬岗，将《仙督令》最后一条吹得簌簌作响。远处云深不知处传来蓝启仁的咳嗽声，而他们的影子在雪地上交缠，如同六十年前未能寄出的相思，终在此刻圆满成魂，化作永不熄灭的长明灯，照亮后世千万年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