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暮色像融化的蜜蜡般晕染着老宅的琉璃瓦，檐角铜铃在燥热的晚风中纹丝不动。

江绥斜倚着爬满凌霄花的竹帘，看最后一线残阳将齐景楦的影子拉长在青砖地上。

石缝里钻出的狗尾草扫过他锃亮的牛津鞋，沾着白灰的墙根处，几只蟋蟀正躲在凤仙花丛里断续嘶鸣。

"我明日要出去。"

他抬手拂开垂到眼前的石榴枝，殷红花瓣扑簌簌跌进脚边的青瓷鱼缸，惊得几尾锦鲤甩出粼粼水光，"大概几个月不会回来。"

齐景楦僵在满地斑驳的树影里。西墙根那株百年紫藤正值花期，沉甸甸的淡紫色花穗垂落在他肩头。

"你要去哪里？"

他喉结滚动，声音像被晒烫的鹅卵石擦过粗粝砂纸。东厢房窗棂突然发出"咔哒"轻响，不知是热胀的木头在呻吟，还是穿堂风撞响了铜锁。

江绥指尖绕着鱼缸里浮萍打转，绿萍在他雪白的腕间缠成翡翠镯："罗德岛。"缸面倒映的云翳忽然被搅碎，一尾红鲤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在齐景楦手背，像滴未落的泪。

"去散心？"他扯松了真丝领带，青金石袖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西北天际隐约传来闷雷，成群的蜻蜓正低低掠过爬满青苔的井台，翅翼振起的热浪裹挟着晒蔫的茉莉残香。

过几个月就回来。

江绥转身时，带起几粒砂砾滚入墙角的蟋蟀洞。他没看见身后人倏然握紧的拳头——骨节抵在紫檀廊柱雕着的并蒂莲上，蹭掉了朱漆剥落后裸露的木色伤口。

齐景楦低头盯着青砖缝里挣扎的蚂蚁，它们正搬运着被晒成琥珀色的槐花碎屑。当惊雷碾过屋顶时，他终于对着满地乱爬的树影呢喃：

"去了真的还会回来？"

"你说什么？"

江绥的声音混着突然炸响的蝉鸣传来。几缕青丝缠住廊下垂落的艾草束，干枯的叶片在风里簌簌落着陈年旧事。

"我走了。"

他倒退着撞上垂花门，门环上的椒图兽首硌得脊背生疼。转身时瞥见西厢房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六月雪，白花瓣落进盛满雨水的陶瓮。

齐景楦站在爬满薜荔的老墙外拨通电话。闪电劈开浓云映亮他湿透的西装

暴雨将至

“喂，王秘书，帮我订一张去罗德岛的票，我几个月后回来，具体时间不确定，公司的小事暂交给齐恒，非常重要的发我邮箱”

　“好的齐总”

齐景楦按下挂断键时，檐角铜铃正撞碎一抹云，庭院西南角的木香花架筛下细碎金斑，在他西装袖口织出流动的网纹。

老井台边的青砖地缝里，几簇野薄荷顶着白花颤抖，惊飞了汲水的菜粉蝶。

二楼雕花木窗半开着，江绥的影子被暮光压成薄纸，贴在爬满忍冬藤的灰墙上。风掠过西墙那株百年紫藤，将淡紫色花瓣卷过窗棂。

"回卧室去吧。"

他对着满地晃动的树影开口。石径旁的萱草丛突然沙沙作响，两只灰雀扑棱着掠过晒蔫的绣球花，蓝紫色花瓣纷纷坠入积水洼，漾起一圈圈裹着青苔的涟漪。

转身时，齐景楦的皮鞋碾碎了石阶缝里的蜗牛壳。脆响惊动竹篱下打盹的狸花猫，琥珀色竖瞳倒映着他逐渐模糊的背影。

老宅门楣的「紫气东来」匾额在暮色里褪成暗红，匾角蛛网上悬着的露珠，正将最后一缕天光折射进他未合拢的手机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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