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见上篇!!
写给我姐姐的赠文。
(中)
6、
在院里小花快要凋谢的时候,伊瑞斯的父亲回来了。
伊瑞斯照常呆在院子里数蚂蚁。往常父亲回来时,她一个眼神都不会分给这个所谓的亲人,对方亦然。
只是这次她却一反常态地紧盯着走进院门的男人。
对方看起来比实际年轻得多,大概三十岁上下,身穿着一件深褐色长风衣,内里是未来得及脱去的正装,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大步流星穿过小院。
他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小姑娘想。
此时距伊瑞斯发现那本日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尽管她已经可以确定那是母亲少年时所写,但仍有许多迷团萦绕在心头。
比如,那个让母亲无比纠结的外祖母到底是谁,以及……
父亲和母亲婚前究竟是什么关系。
男人的视线并没有在伊瑞斯身上停留,他目不斜视,像往常一样直奔妻子所处的房间。
伊瑞斯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关于母亲的事大概又要无功而返了。
或许是女神*心血来潮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亦或者是某人不忍伊瑞斯一无所知地面对将至的离别,今天注定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在父亲进入房中不久,特斯里家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伊瑞斯小姐,上午好!”
来人一头浅金色卷发,身穿有些粗糙的皮马甲,褐色眸子微微眯起,停在大门外热情洋溢地向伊瑞斯打招呼。
伊瑞斯有些讶异,是弗林特叔叔。
她内心疑惑,弗林特从不在父亲不出差时来家里,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而且,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伊瑞斯稍一思索,觉得这正是正是探究母亲往事的好机会,她眼神一凝,觉得发挥演技的时候到了。
伊瑞斯慢慢地站起身,整了整粗布裙上压出的褶皱,模仿父亲平时的姿态慢悠悠踱步到弗林特面前,仰头直视着他。
弗林特有些不明所以。
“伊瑞斯?有什么事……”
伊瑞斯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更加冷厉,她伸手掏出裙兜里那张绘有百合花的纸片(是的,小姑娘一直保管得很好),甩手扔到弗林特身上。
“我需要一个解释,弗林特·洛伊先生。”
她在姓氏上加了重音。
7、
加曼里.特斯里走进妻子的房间。
他心情不错,沉默的伴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静坐着视他于无物,而是扭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清浅的微笑——他甚至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
加曼里记得这件衣服,这是对方十六岁那年自己送给他的情人节礼物。能把这件衣服翻出来想必青年已做出抉择。
“我想你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亲爱的纳西瑞瓦。”
青年轻轻点头。
“是的。”
长时间未曾开口令他的发音有些变调,他有不适应地摸摸自己的脖颈。
加曼里嘴角的笑容扩大,他难得不那么稳重地叙叨起来,语气满是志在必得。
“你早该这样了,我们可以马上回王城的府邸,我允许你和你那些朋友见面,没有其他人会知道我们从前的关系,我已经为你挑选了新的名字……”
青年——或者说纳西瑞瓦安静地听着,神情甚至显得有些柔和。
他眯起眼,像平时那样眺望了一眼碧蓝的天空,白云苍狗,大自然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我选择否。”他微笑着打断加曼里。
“……”
加曼里愣了一下,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我说,我选择否。”青年表情不变,他坦然面对丈夫骤然阴沉的脸色。
“我不愿意同你在一起,也不屑于去满足你那可笑的‘美满生活’。”
纳西瑞瓦轻轻地拢了拢微长的黑发,笑中带了一丝讥讽。
“我依然向往自由,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不惜任何代价。”
加曼里阴沉着脸大步上前,用力攥过纳西瑞瓦的手腕,颇有些咬牙切齿:“为什么,你少时明明——”
他忽的噤声,思绪陡然清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有些紧张地观察纳西瑞瓦的神情,然而对方并没有想他想象中那样情绪激动。
他只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平淡。
“你一定在想,‘纳西瑞瓦这个没脑子的蠢货,十几岁那会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拒绝我肯定是在欲擒故纵’,对吧。”
加曼里有些僵硬,他想要辩驳,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纳西瑞瓦仰头认真注视着面前人澄澈的眼眸,另一只手几近爱怜地抚摸着他的侧脸,莫名有些悲伤。
“我的出生不是你的选择,我一直都知道。当年我六岁吧,被那男人送回了你这里,我至今还记得那时大雪纷飞,我内心忐忑地询问你是否是我的母亲时,你毫不留情转身就走的背影。”
他伸出手指轻轻按在男人的唇上,阻止了他辩解的话语。
“不要解释——我知道,我都知道。那时大众普遍不接受男性生育,你作为贵族后裔,将我视作耻辱很正常。”
“我在你这里受尽冷落,想着交几个朋友吧,有朋友总不会孤独。我认识了洛伊家那小子,他带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还教了我不少知识,我以为终于碰到了知己。”
他笑了一声,“结果呢,直到我心怀期待地回到王城去帮他经营所谓的商店,结果却被他亲手绑到你身边时,我才知道,从始至终就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他轻轻挣动手腕,没费什么劲就挣脱了丈夫的牵制。实际上,对方已经完全定住了。
“难为他一个王城首富的独子费尽心思装穷来接近我,甚至还带了那么多贵族子女来和我‘做朋友’,我一个私生子何德何能啊。”
纳西瑞瓦倚在轮椅的靠座上,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我叫纳西瑞瓦·格林,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不要你自以为是的赐名。”
“我今年才二十五岁,却把半生都耗在了你身上,我真的累了。”
加曼里终于有些慌乱了,他竭力试图说些什么来挽回对方的留恋。
“可是已经八年了!我们明明是血缘最近的人,你为何宁愿……也不肯陪我度过剩余的几十年?还有伊瑞斯!我知道你其实很喜欢她,我可以让她带着你喜欢的玫瑰花重新见证我们的婚礼……”
不知为何,纳西瑞瓦的神情突然有些苦涩,就好似某样本就垂垂可危的东西彻底崩塌了一样。
他摆摆手,不愿对加曼里的话语做出回应,自顾自地给这段关系下了最终审判。
“加曼里·特斯里。我无情的母亲、自私的丈夫,来兑现你的诺言吧。”
“在我在我真正与自己和解的那一刻,结束我的生命。”
他见男人不动,又笑道:“别告诉我你下不了手,公爵阁下,你最好不要把我最后欣赏你的一点也抛弃掉。”
加曼里居然没多说什么,他只是从头到尾认真地打量着心灰意冷的伴侣,回忆着他少年时的样子。
实际上,这些年他不是没有预感到这种情况,对方少年时桀骜不驯,从不甘于停步不前,生命力旺盛如夏日烈阳,硬是被自己蹉跎成了一副行将就木的冷漠模样。
其实他很早就后悔了。几乎就在伊瑞斯出生后不久,他发现了纳西瑞瓦写的数十封未寄出的告白信,与一捧早已枯萎的玫瑰花。
You light up my life.
I love you.
(生命因你而闪耀,我爱你。)
是写给他的,日期为他强占纳西瑞瓦的前一天。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那一天,如果他可以晚点——哪怕只有一个晚上,他就能收到纳西瑞瓦充满爱意的、精心谋划的告白。
他本可以拥有一个健康深情的年轻恋人,但这一切都随着他击碎对方膝盖骨的行为而毁掉了。
往事不可追,终究是镜中月、水中花。
他默然从木桌下方的夹层中取出把银亮的匕首,机械性地将刀尖抵上青年的胸口。
纳西端瓦闭上眼,他淡谈地想,加曼里带的皮包里,装的多半是戒指玫瑰之类的吧,对方大概笃定他会同意求婚。
但他不。
他已经够对不起自己和伊瑞斯了,他不想再以这种令人作呕的方式继续活下去了。
你的求爱,我拒绝;你的姓氏,我归还。*
在刀刃刺入皮肤的那一刻,他呢喃出了最后的轻言。
“我从不喜欢玫瑰,不过是你喜欢而已。”
加曼里没有听清。
*我流世界观下界(就是这个故事发生的地方)只有一位创世女神“莱拉”,但是这里宗教信仰很微妙,人们会供奉女神并祈祷,只是绝大多数人不相信她真的存在,类似于现代会求签拜财神但无神论。
*出自五昂一《刺客系统》中“爱深则责切”小世界,很喜欢就拿来用了。
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来,伊瑞斯是有点精神问题的,她总是能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他人细微的情绪,哪怕对方的表情没有任何端倪。不会有哪个小孩子会觉得父亲常年外出母亲理都不理她的生活很幸福,她所谓的“高兴”“兴奋”在外人看来甚至连表情都没变。
毕竟是近亲生子,伊瑞斯不健全才能更加凸显德溪的悲剧色彩,以后可能会写伊瑞斯穿越到主世界的if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