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阴人

民国十二年秋，岭南浮云山崖壁下。

沈墨卿咬着半截潮州卷烟，火星在暮色里忽明忽暗。他眯眼盯着山壁上黑黢黢的悬棺窟窿，右手下意识摩挲左眉骨那道疤——五年前被荫尸指甲豁开的伤口，每逢阴雨天就渗出尸臭味的脓水。

沈默卿操他祖宗，这破洞比赌坊娘们的裤腰带还松。

他朝掌心啐了口唾沫，青布短打下的肌肉绷紧。锁骨处的尸斑正在发烫，暗青色纹路像蛛网爬满半个胸膛，那是沈家镇阴人代代相传的诅咒印记

带路的山民陈阿四缩在十步外的老槐树下，桃木义肢撞得树干咚咚响

陈啊四沈...沈先生，三日前暴雨冲垮山壁，那具朱漆棺材就露出来了

他满口槟榔渣随着话音喷溅，缺了无名指的右手死死攥着铜铃

陈啊四您瞅这铃铛..

沈墨卿突然抬脚碾灭烟头，火星溅在陈阿四的义肢上，桃木纹路里顿时浮出暗红血丝

沈默卿少他妈拿炼尸铃晃老子眼

他扯开青布包袱，露出一排浸过黑狗血的桃木钉

沈默卿等会儿听见棺材响，就往东南坤位撒五色土，错半分老子把你另条腿也钉进养尸地

山风裹着腐臭灌进悬棺窟，半截朽棺像吊死鬼的舌头耷拉在洞口。沈墨卿摸出犀角火折子，青焰腾起的瞬间，十三具悬棺突然同时震颤。他右肩的尸斑猛地刺痛，暗红血珠顺着锁骨滑进衣襟——这是镇阴人的催命符，每代人都要镇够百具荫尸才能晚死几年。

哗啦！

腐朽的棺盖砸在脚边，黑影裹着尸苔直扑面门。沈墨卿旋身躲过扑咬，火把照亮那东西扭曲的关节：膝盖反弓成兽类模样，十指指甲乌黑卷曲，分明是吸足了月华的荫尸。最骇人的是尸身脖颈处，暗红符咒在烂肉下若隐若现——那符头三点水的走势，正是沈家独门封魂印！

沈默卿陈阿四！你他娘的五色土呢？

沈墨卿暴喝一声，含在舌下的真阳涎喷在桃木钉上。荫尸二次扑来时，七寸镇魂钉贯穿天灵，腐臭黏液溅上他眉骨旧疤，烧出滋滋白烟

无人应答

沈墨卿心头一凛，转头见陈阿四正举着柴刀劈来，瞳孔泛着尸苔般的幽绿。那柄柴刀上沾着新鲜鸡血，分明是专破镇尸术的黑巫法器。

沈默卿狗日的玩阴的！

他抬腿踹飞柴刀，反手将犀角火把捅进对方口腔。焦糊味中，一缕黑烟从陈阿四天灵盖窜出，凝成个穿明朝道袍的虚影。供在包袱里的《葬经》突然自动翻开，泛黄纸页渗出粘稠血浆，将封魂术图解染成血手印。

窟顶传来瓦片碎裂声。沈墨卿抬头，呼吸骤停——十三具悬棺不知何时全部洞开，腐烂的手骨扒着棺沿。居中那具新掉漆的棺材里，赫然坐着个穿靛青法衣的尸身！月光透过尸身胸腔，照亮心口七枚青铜镇魂钉，裂了缝的翡翠司南佩正在尸苔下泛着幽光。

那是五年前本该死在地宫里的兄长。

沈青阳阿卿...

尸兄脖颈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灰白瞳孔倒映着沈墨卿剧震的瞳孔

沈青阳往生灯要灭了...

尸兄脖颈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灰白瞳孔倒映着沈墨卿剧震的瞳孔沈墨卿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山壁。怀中罗盘突然暴起，天池磁针渗出猩红血珠，疯了似的指向沈氏宗祠方向。他扯开衣襟，尸斑纹路已蔓延至心窝，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尸虫在啃噬。

山脚忽然传来送葬唢呐声，调子却是沈家祖传的《镇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