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球脱离太阳引力圈的第七天，林夏在青铜星图室醒来。

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粘稠的暗物质海洋。觉醒的人类称其为"归墟"，那些幽蓝的波纹实则是被青铜铃铛阵列扭曲的量子泡沫。她按了按心口，基因枪造成的伤口早已愈合，却留下个青铜铃铛形状的胎记——这是新文明的火种，也是束缚她的枷锁。

"舰长，第三区又出现了虚影。"副官手持罗盘模样的量子导航仪，指针却在同时指向所有方位。他身后悬浮着青玉观三清殿的残骸，机械道士的残躯正被纳米青铜缓慢修复。

林夏踏过由《道藏》典籍转化成的数据流地毯，墙上的《清明上河图》突然流动起来。画中商贩齐齐转头，瞳孔里跳跃着冷聚变蓝光："检测到播种者追踪波束，预计四十九小时后接触。"

她伸手探入画中汴河，捞起的却不是河水，而是截闪着红光的机械触须。触须表面覆盖着与青铜铃铛同源的饕餮纹，却在纹路间隙露出梵蒂冈教廷的十字徽记——这分明是第九次文明未曾记载的造物。

警报声震落星图室顶端的铜绿碎屑。当林夏冲进舰桥时，看见三十六个天文单位外的暗物质浪潮正在凝结成佛手印。掌心"卍"字符每旋转一度，地球外壳就剥落万吨青铜碎片，露出内部闪烁的混沌星图。

"不是播种者。"机械道士突然接入通讯系统，道髻中射出全息投影，"这是大雷音寺的猎船，我们在唐代重启周期留下的因果债。"

投影中呈现天宝十年的长安城夜景：青龙寺密宗高僧用青铜降魔杵刺穿饕餮纹飞船，却让核心舱带着《大日经》卷轴坠入终南山。此刻佛手印中心的经文纹路，正是当年被玄奘大师翻译篡改过的量子超度程序。

"启动河洛力场！"林夏拍下控制台，腕间胎记与青铜舰桥产生共振。黄浦江残留的江水从地壳泵出，在平流层形成太极图水幕。那些被剥离的青铜碎片突然停滞，每一片都浮现出人脸——是未觉醒者的意识被强行灌注进防御系统。

佛手印突然屈指成拈花状。上海外滩建筑群组成的青铜铃铛发出悲鸣，次声波在觉醒者脑中具象化成雪山朝圣的景象。林夏看到自己跪拜在机械佛祖脚下，背后展开的却不是飞天彩带，而是纠缠着《推背图》卦象的量子触须。

"他们要的不是毁灭，是渡化。"机械道士的拂尘扫过控制台，激活了深埋地核的第九枚青铜铃铛。广袤的岩浆海洋里，沉睡的明代龙脉突然睁开竖瞳——那竟是艘刻满《道德经》的楔形飞船，燃料舱里沸腾着十万颗妖丹。

当龙脉飞船破地而出时，林夏听见八十八个平行自我的恸哭。那些在过往重启周期中死去的自己，此刻正被炼化成龙脉的神经元。机械佛祖的掌纹里渗出黑色业火，与龙脉喷吐的三昧真火在柯伊伯带相撞，炸开的不是光焰，而是无数个因果轮回的碎片。

"就是现在！"林夏扯断颈间青铜铃铛项链，砸向星图台。铃铛碎片渗入《河图》《洛书》全息投影，显露出播种者母星的坐标——猎户座星云深处，某个青铜文明在自我湮灭前，向宇宙发送的赎罪代码。

地球突然开始量子跃迁。所有人类同时经历着九世轮回的记忆重铸，青铜舰桥在林夏眼前分崩离析。在意识消散前的瞬间，她看到机械佛祖与龙脉飞船融合成新的天体，而二十年前消失的父亲，正在猎户座星云里调试着巨大的青铜浑天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