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嘬嘬嘬的声音在天火的院子里迴盪着。
天火看着阿曜坐在了她院子里的石椅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天空发呆。
那些零食还是她特地带过来的,说是从冷泉宫特地给她和藏山留的,结果呢,这会倒是都快全给她吃完了。
大概是天火的眼神太过刺人,阿曜终于察觉到了异样,转头看了过来,顺手在盘子里捏了一颗糖豆,朝她递了过去:
玄曜妳吃吗?
天火……
天火默默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伸手接过了糖豆。
天火玄曜大人最近倒是常往我这儿跑。
阿曜以前倒是常往外跑,但最近不是在天火这里,不然就是去藏山那里。
玄曜嗯?
阿曜嘴里叼了根小鱼干,单手撑着脑袋,边嘬边说:
玄曜妳不喜欢本兽来找妳呀?
天火不是,只是......
天火话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犹豫,顺手就将糖豆丢进了嘴里,那滋味甜得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慢慢说:
天火殿主那边,玄曜大人倒是不怎麽去了。
自从梵樾和奇风相认后,阿曜就不怎麽去找梵樾了,除了偶尔去他那待一会以外,其馀时间不是自己待着就是来找天火和藏山。
可偏偏自家殿主最近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心事重重。玄曜大人不去,他也不主动找,就这麽一个人硬生生的把自己憋成个闷葫芦。
想到这,天火又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阿曜。
虽然玄曜大人外表看着散漫,但实际上她看人很毒,心思也很细腻,也可能是因为她以七情为食,对情绪的变化格外敏感。
所以天火更想不明白,阿曜为什麽突然像是“主动疏远”了殿主。
脑迴路一贯和别人不同的阿曜换了隻手撑着脑袋,嚼了嚼鱼乾,慢吞吞的回答道:
玄曜他刚找回了弟弟,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啊,总不能让我这个外人跑去打扰吧?
这话完全没毛病,却让天火不知怎麽的噎住了,沉默了一下才说道:
天火可是......玄曜大人突然不找殿主,殿主肯定也会念着您的。
天火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让阿曜赶紧看看他们家那位闷葫芦殿主,再这麽憋下去,怕是都快把自己闷出内伤来了。
哪知道阿曜这厮想的是同音不同字,直接曲解了她的意思,还一脸不解地歪了歪头:
玄曜唸我?
玄曜本兽最近又没做什麽坏事,他唸我干嘛?
天火我不是那个意思......
天火简直想翻白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免强维持住表情。
这两个人到底怎麽回事?
一个有心事闷着不说,一个脑筋弯得飞起来,压根没发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玄曜那妳是哪个意思?
天火我的意思是,您要是能多去看看殿主,殿主肯定会很高兴的。
阿曜歪了歪脑袋:
玄曜他不是有弟弟了吗?
天火那不一样,您是您,小殿下是小殿下。
玄曜是哦?
阿曜闻言,把鱼乾吃完了,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顺便拍了拍屁股:
玄曜那本兽晚点去看看吧,走啦!
天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想叹气。
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不在意殿主,还是太在意了。
要说不在意,那她就不会主动避开他,最近也不会这麽安分,连事都不搞了。
这一来一去的,不就是在默默地给梵樾和奇风腾空间嘛。
虽然没说出口,但她其实是在意的吧。
怕打扰,又怕自己显得多馀,所以选择主动退让,用她自己那套方式,默默体贴着对方。
可实际上却偷偷的为梵樾顾不上她的事而感到失落,又装作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
天火摇了摇头。
这麽看来,玄曜大人也不是很难懂嘛。
从天火那里离开后,阿曜吃过晚饭后就上了床,心里想着明天一早再去看看梵樾便睡了。
可睡到了半夜她突然醒了,心头一跳一跳的,说不上来的不安。
她推开窗户想透透气,抬头一望,只看见了雾濛濛的一片乌云,也看不见星星。
——也不知道那小后生睡了没有。
本来阿曜是想去散步的,却不知怎的,走着走着,最后就停在了梵樾寝宫外。
她站在门口,思索着自己怎麽就来这儿了,可想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
索性便不想了,抬手敲了敲门。
“咔哒——”
结果一敲,门就开了一道小缝。
是还没睡吗?
探头往里瞧去,屋内静悄悄的,烛火摇晃,好像有什麽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玄曜梵樾?
她推门走了进去,才发现床榻上那人躺着。
喔,原来是睡着了啊。
玄曜这小后生,睡觉也不关门,果然是个小孩......
阿曜正打算退出去顺手把门关上,可却听见了床上的人含糊地呢喃了声:
梵樾不…...不要…...
玄曜什麽?
阿曜走进了些,才看清了梵樾脸上的神情,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不断呓语着什麽,像是陷进了梦魇中。
玄曜小后生?
玄曜梵樾?
她试着喊了两声,可他依然没醒,脸色还越发难看,彷彿正被梦境里的什麽困住。
玄曜梵樾,你做恶梦啦,快醒醒。
见他如此痛苦,阿曜忍不住伸手摇了摇他。
梵樾不要!
床上的少年猛的坐了起来,差点没把阿曜吓死,她捂了捂被吓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还不忘凑上前先关心他:
玄曜你做恶梦啦,还好吗?
烛光照在了阿曜的侧脸上,柔和的光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梦里走出来的幻象。
梵樾怔怔地望着她,眼神中还有些许迷茫,显然还没从梦魇中脱离。
阿曜又往前凑近了些,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玄曜你怎麽不说话,还好吗?
梵樾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又有些不确定的唤道:
梵樾阿曜…...?
玄曜终于醒啦。你刚刚差点吓死本兽了,你这是做了什麽梦啊?脸色这麽——
她话还没说完,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息间皆是属于他的气息。
玄曜?!
梵樾阿曜…...
她猛的一僵,两手像是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悬在两侧。但都这样了,嘴巴还不忘叭叭一下:
玄曜做......做恶梦就趁机撒娇啊你
话音刚落,圈住她的手便又收紧了些,寂静的空间里,彷彿还听得见少年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和微微颤抖的手。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放轻了很多,有点笨拙的安慰道:
玄曜......别怕啊,只是恶梦而已,都是假的
玄曜本兽在此呢!
梵樾听见她的话,突然像是撑不住了似的,又把人搂紧了一些。
这阵子压在心头的情绪,就快将他淹没,无处倾诉的心事,也在见到阿曜的那一刻全面溃堤。
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一瞬间崩塌。
此刻的梵樾,比起任何时候都还来的脆弱。
他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低声说道:
梵樾不是梦......那不是梦。
梵樾奇风在我面前被带走,阿爷和大家被赶尽杀绝,只剩下我一个......
梵樾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阿曜的心猛的一颤,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有一刻的呼吸困难。
玄曜那、那都过去啦,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啦!
阿曜的下意识的将手复在了他的背上,一下一下轻轻的安抚着他。
玄曜你已经找回你的弟弟了啊
梵樾奇风…...奇风他不愿意认我
见到弟弟的那一刻他是高兴的,满脑子都是失而復得的喜悦。
可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梵樾能明显的感觉到弟弟对他的疏离和冷淡。
其实,在见到奇风的第一眼时,梵樾就清楚明白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无论是奇风的腿,还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奇风能走到今天,受了太多太多的苦。身为兄长,奇风唯一的亲人,那是他缺席的一部分,所以他发誓,未来不管怎麽样,都要和奇风一起经历。
梵樾很努力的试着去靠近,试着去倾听,可越想靠近,那道无形的牆就越厚。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茫然不知所措,却无人倾诉。
阿曜感觉到他松开了手,猛的一把将人搂在了怀中,紧紧抱着他。
玄曜怎麽会呢!
玄曜你可是牛逼轰轰的妖王,谁不想跟你攀关係啊!
玄曜再说了,他一时不认没关係啊,人间不是有一句话说是“烈女怕缠郎”吗?
玄曜他今天不认没关係,我们就努力明天让他回嘴,后天让他笑,大后天就让他忍不住来找你聊天!
玄曜只要有毅力,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梵樾怔了怔,声音低低的:
梵樾阿曜…...
玄曜梵樾。
玄曜别怕,我在呢。
坚定的声音环绕在耳边。
他感受着怀里的温度,腰间那双温暖的手,和每一个看似简单却充满了温度的话语,不禁抱紧了怀中的人。
刚才为止的自我厌恶与焦虑,独自咀嚼的无力和痛苦,似乎都因为一个拥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怎麽办......
他好像......真的捨不得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