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下午。
梵樾等了阿曜一整个下午。
阿曜自从上午和奇风吵完架后，就再没见着人影。被自己说了几句后，她便乾脆的将蛊虫还给奇风，连最喜欢的午饭都没吃，转身就走，走得又快又俐落，半点留恋都没有。
等他反应过来，回头一看，阿曜早已不见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她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不带一丝犹豫。
梵樾就这样一直等，等到天黑了也不见她回来。
一开始他以为阿曜是因为自己没有站在她那边才跑了，愧疚、懊恼，一层层席捲上心头。
奇风虽然彆扭了点，可他想要什麽会主动去争取，会试着去说。
就连他自己也是，想要的资源会去夺，想要的地盘就去争，想要什麽就去拿。
他们都在争取自己想要的，努力活着的证明。
可阿曜不一样。
她从不说自己想要什麽，也从不向任何人要求什麽。不争不抢，彷彿对这世间万物无欲无求。
她之所以可以走的这麽乾脆俐落，是因为——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所以她像个过客一样调节完气氛，自己拎着饼走了。
梵樾不是傻子，他不是看不出来阿曜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下，藏着的是一个已经习惯了孤独，不被任何人需要的灵魂。
他既心疼，又生气。
心疼她总是装作一副什麽都不在乎，但其实也会空虚，会难过，却独自舔舐着伤口，习惯了对自己说没事，习惯了。
她总是豪不犹豫地帮忙，却从不告诉别人自己为此付出了多少，只是默默做完就乾脆俐落的消失不见。
她不需要感激，也不要回报，甚至不要别人念着她的好。
可就是这样，梵樾就更生气。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坐在大殿里，从午后坐到夕阳落下，整个人像被钉在了那里一样，动也不动。
那股压了一整个下午的情绪，在他看见了阿曜一回来就直奔房间收拾行李的那一刻，终于推向了最高点。
从宁安城回来的阿曜将自己心爱的宝贝们一股脑的摊开在了矮桌上，正开开心心的挑选着这次出去要带些什麽。
之前买的狗大便木雕？
太小了，好像很容易不见，不带。
之前买的鸟屎簪子？
带着玩好了，没事还能插在江瑚脑袋上。
梵樾买给她的兔子便便串珠？
当然带，要挂在身上。
她摸了摸胸前梵樾特意为她做的名牌，这个就更不用说了，要随身带着。
最后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的牛屎便便抱枕，犹豫了一下。
应该不会去很久吧？要带吗？
苦恼着要不要带抱枕的阿曜，连梵樾什麽时候来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已经站在门口看了多久。
梵樾的声音不大，却压得低沉，像是压抑着什麽。
梵樾妳在干嘛？
梵樾为什麽要收拾行李？
阿曜蹲在矮桌前，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声响，回头一看，就见梵樾站在门口，一步步朝她走来，逆光下，阴影遮去了他脸上的表情。
梵樾妳要走？
玄曜嗯，对啊！
她笑了一下，随口应道，又转身继续整理东西。
刚要接着说下去，手腕就被人一把握住，整个人被猛的拉离桌前。
梵樾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抓着她的手，眼里燃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空气冷的彷彿被凝结了。
让阿曜莫名的有点不敢呼吸。
梵樾为什麽？
玄曜我......
她话还没说完，又被猛的拉近，他的情绪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梵樾为什麽妳总是这样？
玄曜……什麽我总是这样？
阿曜一头雾水，虽然被他紧紧拽着，但她没挣扎，反而乖乖让他抓着。
玄曜你怎麽了？
这一句，像是打开了什麽开关，将梵樾眼底的那点隐忍的火燃了起来。
他知道她就是这样，所以才一直等，安静的等她回来，不催不找，不让自己显得那麽烦人。
可是她呢？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他，也不是像往常一样去厨房找吃的，而是收拾行李——离开皓月殿，离开他。
此刻的梵樾，真的忍无可忍了。
为什麽她总是这样？
梵樾是妳出现在我面前，是妳先闯进了我的世界。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宣洩般地说道：
梵樾我喜静，讨厌吵闹，是妳天天在我耳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是妳让我习惯了有妳在
梵樾是妳治好了我的七星燃魂印，是妳一直陪着我，也是妳送给我那个丑吊坠，告诉我，受伤了有人会关心我，有人惦记着我，还有人……会护着我。
梵樾我以为我……不是一个人了。
他的声音一点点的哽住，低沉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责问。
梵樾也是妳治好了奇风的腿，故意找他吵架，是因为妳知道我们之间还存在着隔阂。
阿曜的心头一震，像是被谁点破了什麽，麻麻的，乱乱的。
玄曜我......
梵樾可妳为什麽什麽都不要？为什麽什麽都不说？
梵樾妳就这麽不想让我知道妳为我做了什麽吗？
梵樾为什麽虚弱的时候不是留在皓月殿，为什麽是去宁安城？去找江瑚和雷无桀？
梵樾的手不自觉的轻轻颤抖着。
梵樾是不想让我看见妳脆弱的样子吗？
梵樾还是因为妳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
梵樾为什麽……为什麽每当我以为妳是在乎我的时候，妳却总是让我觉得，妳离我好远......
玄曜……
少年红着眼眶，字字句句就像细细绵绵的针扎进了阿曜的心里。那眼神里不只有怒气，还有藏不住的失落与委屈。
他的手微微发抖，却怎麽都不肯松开，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梵樾怔了一下。
应该......吓到她了吧。
梵樾慢慢松开了手，垂下了眼眸，像是一隻突然朝着主人吠叫，反应过来后又害怕主人责怪的小狗。
梵樾……对不起，弄痛妳了吧？
玄曜没有！
愤怒过也委屈过的梵樾，此刻的心情却有些丧。
他没事冲阿曜发火做什麽......
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她当然可以选择帮助别人后潇洒的不求回报，可她无所谓的态度却刺痛了他的心。
让他觉得，自己不被她需要。
开始自我厌恶的梵樾转过身便想走，阿曜心脏一滞，下意识的就拉住了他的手。
只知道不可以让他走。
梵樾感觉手心一热，回头一看，就看见了阿曜慌张的神情，心里一怔。
玄曜我没有不想和你在一起！
玄曜也不是不想说，我只是......只是真的不习惯
玄曜不习惯被别人感谢，不习惯和别人说这些......
一直以来她独来独往惯了，不曾参与过别人的世界，所以她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只好把自己藏起来，去避开自己不擅长的领域。
玄曜帮你，是因为是那个人是你，所以我才想帮啊。
玄曜去城主府也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在你面前看起来很弱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忍不住的颤了起来。
她的手抓着他腰间的衣服，手心冒着汗，却又像是用尽了全力。
玄曜我、我也没有不在乎你，只是......我不太会表达
玄曜你、你别难过好不好......？
这是阿曜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原来也会有人为了她这样失控。
原來有人，也是在乎她的。
这种感觉并不差，心里暖洋洋的，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吃了糖一样，有点甜甜的。
手心一热，还来不及反应，拉扯之间阿曜便撞进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猛的睁大了眼睛。
梵樾嗯。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格外的清晰。
梵樾我知道了。
宽大的掌心落在她的发上，一下又一下温柔的轻抚着，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传达着什麽。
梵樾我都知道了。
梵樾阿曜。
玄曜嗯？
梵樾以后，别人对妳说谢谢的时候，只要说“不客气”就好，知道吗？
阿曜乖乖的被他抱在怀里，手攥着他的衣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玄曜哦。
见她难得乖巧，还有点傻傻的，梵樾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他又轻声喊道：
梵樾阿曜
玄曜嗯？怎麽了？
梵樾谢谢妳。
玄曜……
玄曜不、不客气啦，嘿嘿......
她傻傻笑着，而回应她的，是腰间那双突然收紧的手臂。
——这次，他真的不想再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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