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暗涌

乾隆二十三年正月，西北边陲狼烟未散。兆惠、雅尔哈善二将率铁骑直逼回部，马蹄踏碎天山积雪，刀光映寒大漠孤烟。大小和卓负隅顽抗，终在清军铁壁合围下溃如散沙。十月，兆惠孤军深入叶尔羌，却被困黑水营。漫天箭雨如蝗，粮草殆尽，将士以马革裹尸，血染黄沙，一封封染血的急报飞驰入京，紫禁城的琉璃瓦上仿佛也蒙了一层肃杀之气。

江湖，却在这时掀起了另一场风暴。

江南三月，本该是烟雨画舫、吴侬软语的时节，而今长街冷寂，商铺闭户。武林盟主之位空悬，各派为夺权柄厮杀不休。青城派一夜血洗漕帮总舵，崆峒弟子伏尸太湖畔，连少林寺门前的石狮也被溅上斑斑血迹。百姓瑟缩于家中，更夫敲梆的声响都带着颤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兼防刀剑无眼！”

养心殿内，乾隆负手立于舆图前，眉峰紧锁。西北战报与江南民怨如两把利刃，直刺帝王心扉。案头一盏碧螺春早已凉透，他却恍然未觉，只喃喃道：“江湖乱，则民心乱……”

“皇阿玛！”一声清朗嗓音打破沉寂。

珠帘轻响，一袭月白长袍的少年疾步入内，眉眼如画，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正是皇五子永琪。他撩袍跪地，目光灼灼：“儿臣请旨赴西北，为兆惠将军解围！”

乾隆转身，眼底掠过一丝欣慰，却又摇头叹息：“战场刀剑无眼，你尚未弱冠，朕如何舍得？”

永琪叩首再拜，额间玉冠映着烛火微光：“儿臣自幼习武，熟读兵法，愿为君分忧！”

乾隆沉吟片刻，忽而轻笑，从案头抽出一卷密折递去：“西北之事，朕自有安排。倒是江南……你可愿替朕走一趟？”

三日后，永琪跪别紫禁城。

愉妃攥着儿子的手不肯松开，指尖掐入他掌心：“江湖险恶，你若有个闪失……”话未说完，泪已簌簌而落。永琪轻抚母亲手背，温声道：“额娘且宽心，儿带着幻影。”说罢瞥向身后阴影——黑衣侍卫如墨色融入宫墙，唯腰间短刃寒光一闪。

暮色中，两骑踏碎宫道青砖。小桂子抱着鼓囊行囊跌跌撞撞，腰间玉佩叮当乱响：“主子！太后赐的百年山参、贵妃给的孔雀氅、愉妃娘娘缝的护心镜……哎呦！”话音未落，永琪折扇已敲在他脑门：“出宫门后唤我公子。还有——”马鞭一指他怀中，“除了银票和换洗衣物，其余统统扔掉。”

一月后，杭州城外官道。

永琪勒马远眺，城门匾额“钱塘”二字依稀可见，风中却飘来一丝血腥。道旁茶棚里，几个佩刀汉子正压低嗓音：“慕容山庄的比武招亲，听说连漕帮少当家都来了……”“慕容老爷素来仁义，此番怕是要借选婿平息江湖纷争。”

小桂子缩了缩脖子，攥紧缰绳：“公子，咱们何必蹚这浑水……”

永琪轻笑，折扇“唰”地展开，露出扇面“明月松间”四字：“名剑山庄二十年来修桥铺路、开仓济贫，这等侠义之风，正该为江湖表率。”忽闻茶香飘来，却是茶博士捧着青瓷碗近前：“客官尝尝明前龙井？慕容老爷昨日刚命人给十里八乡的茶棚送了好茶。”

夕阳将雷峰塔影拉得老长，主仆二人行至城门下。小桂子盯着酒旗林立的清河坊，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声：“公子您听，这西湖醋鱼的香味都飘到城外了！”

永琪莞尔，马鞭遥指湖心画舫：“且去楼外楼尝尝蟹酿橙，慕容家的英雄帖上写着，明日比武招亲的彩头可是失传已久的《兰亭剑谱》。”

“公子怎知……”

“你方才没见布告栏金粉未干？”永琪策马穿过城门，青衫掠过卖花女提篮，惊起几瓣木樨。小桂子慌忙追去，怀中刚买的定胜糕撒了一地，混入满地金桂里，倒似给这武林盛会提前撒了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