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门外的晨雾裹着桂花香漫过街衢时,永琪的素色杭绸袍角已掠过会宾楼的门槛。这看似寻常的衣料在晨光下泛起水波暗纹——原是江宁织造特供的云锦,袖口银线绣的竹叶被小桂子特意磨毛了边,却仍被眼尖的跑堂瞧出端倪。
"贵客临门——"跑堂甩着雪白汗巾迎上来,目光在永琪腰间打了个转。那枚藤纹玉佩虽用青布囊裹着,却漏出半截缀着东珠的流苏,"二楼临窗的'观潮阁'最配您的气度,开窗能见武林豪杰,闭门可赏西湖烟雨。"
永琪闻言挑眉,小桂子已抢着摆手:"咱们寻常人家哪住得起雅间?"说着故意露出手腕缠着的褪色红绳——这是出宫前特意从浣衣局小太监处换的。
"瞧这位小爷说的!"跑堂顺势躬身擦桌,指节敲了敲花梨木桌面,"昨儿个漕帮少当家就在这张桌会友,说这木头浸了江湖气,最养少年英雄。"他边说边往永琪茶盏里注入虎跑泉水,青瓷碗底沉着三片龙井,恰似剑客收鞘的三柄青锋。
永琪屈指叩桌还礼,袖中暗藏的缠丝金镯顺势滑入跑堂手心。那人触到内造的祥云纹,瞳孔猛地收缩,再抬头时腰弯得更低了:"灶上煨着上好的莼菜羹,最解舟车劳顿。"
邻桌几个镖师模样的汉子笑出声,其中疤脸汉子故意提高嗓门:"小二,给这几位公子哥儿上碟定胜糕,省得被江湖风浪吓破胆!"满堂哄笑中,小桂子涨红脸拍桌子:"咱们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
永琪用筷尖按住小桂子衣袖,夹起块东坡肉笑道:"这肉炖得酥烂,倒让我想起济南府的大碗茶。"暗处幻影无声颔首——这是约定暗语,表示四周无非是些末流角色。
暮色染红窗棂时,跑堂突然搬出三坛女儿红。永琪瞥见酒坛泥封上的慕容家徽,手中茶盏轻轻一斜,碧螺春泼湿了邻桌大汉的衣摆。"对不住对不住!"他慌忙起身作揖,借着整理对方衣襟,指尖已摸到内袋硬物——是半张被酒渍晕染的英雄帖。
"小白脸毛手毛脚!"大汉甩开他,醉醺醺地扯开衣领,"哥几个接着说,那慕容小姐当真蒙着面纱发英雄帖?"同伙压着嗓子嗤笑:"我兄弟在名剑山庄当马夫,说小姐每日寅时在梅林练剑,剑气能削断十丈外的香头!"
墙角独饮的老者突然掷出花生米,正打中说话人的曲池穴:"胡吣什么!慕容家的梅花易数剑法传女不传男,岂是尔等能窥见的?"满堂哗然中,永琪低头抿茶,将"比武设在三月三""需过九曲剑阵"等零碎信息拼凑成卷。
跑堂点起十八盏琉璃灯时,永琪已听得七八个版本的招亲传闻。有说慕容小姐貌若无盐故要遮面,有传招亲实为挑选剑奴,最离奇的说法竟扯上前朝藏宝图。他揉着太阳穴苦笑,这江湖传闻真如西湖醋鱼,三分实七分虚,糖醋汁里还掺着江南的梅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