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却依然阻挡不了客厅里父母激烈的争吵声穿透墙壁。她十六岁，本该是如花绽放的年纪，却因为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眼神里早已失去了同龄人应有的光彩。
"你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这个家对你来说算什么？"母亲陈芳的声音尖锐刺耳。
"我不工作，你们吃什么？房贷谁还？"父亲林志强的反驳同样充满火药味。
小雨把脸埋进膝盖，泪水无声地滑落。这样的争吵几乎每周都会上演，从她记事起，家里就很少有平静的日子。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好，父母就不会吵架。于是她努力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主动承担家务，尽量不让父母操心。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小雨终于忍不住冲出房间，站在客厅中央大喊。她的声音颤抖着，眼泪模糊了视线。
争吵声戛然而止。父母同时转头看向她，脸上写满了惊讶。
"小雨，回房间去，这不关你的事。"父亲皱着眉头说。
"怎么不关我的事？"小雨的声音突然拔高，"你们每次吵架，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小雨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呼吸变得困难。她转身冲回房间，重重地关上门，然后滑坐在地上，无声地抽泣。
门外，父母沉默了片刻。
"你看看，都是你，把孩子都吓到了。"陈芳低声埋怨。
"我？明明是你先挑起来的！"林志强立刻反驳，但压低了声音。
争吵又开始了，只是这次他们刻意控制了音量。
房间里，小雨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几片锋利的刀片。这是她上个月从美术课上偷偷带回来的。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几道已经结痂的细痕。颤抖的手指捏起刀片，在皮肤上轻轻划过，一道鲜红的血痕立刻显现。
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但奇怪的是，内心那种窒息般的压抑感却因此减轻了一些。这是她发现的秘密——肉体上的疼痛能够暂时掩盖心灵上的痛苦。
第二天早晨，小雨若无其事地穿着长袖校服下楼吃早餐。父母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仿佛昨晚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小雨，多吃点，你最近瘦了不少。"陈芳把煎蛋推到女儿面前。
小雨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味同嚼蜡。她已经连续几周没有好好吃饭了，不是因为不想吃，而是根本感觉不到饥饿。夜里失眠，白天却又昏昏沉沉，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太久。
"我吃好了。"小雨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就吃这么点？"林志强从报纸上抬起头，"你最近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我没事。"小雨背起书包，"我去上学了。"
走出家门，初夏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痛。小雨从口袋里掏出医生开给她的抗抑郁药，就着矿泉水吞下一粒。这是她三个月前偷偷去医院看的，诊断结果是中度抑郁症。她没有告诉父母，因为他们不会理解，只会说她想太多或者太脆弱。
学校里，小雨依然是那个安静优秀的女孩。没有人知道她书包里藏着刀片，没有人知道她手腕上的伤痕，更没有人知道她每天都要靠药物才能勉强维持正常的生活。
"小雨，这道题你会吗？"同桌推过来一张试卷。
小雨勉强集中注意力，看了看题目。以前这种难度的题目她一眼就能解出来，现在却需要花费好几倍的时间思考。抑郁症不仅吞噬了她的快乐，还在一点点蚕食她的智力。
"我...我再想想。"小雨咬着嘴唇回答。
放学后，小雨没有直接回家。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直到天色渐暗。手机响了三次，都是母亲打来的，但她没有接。她不想回到那个充满火药味的家，不想再听到无休止的争吵，不想再假装一切都好。
当小雨终于推开家门时，迎接她的是母亲愤怒的面孔。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陈芳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小雨疼得皱眉。
"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小雨低声说。
"一个人待会儿？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危险！"陈芳的声音越来越高，"你看看你最近，成绩下降，整天魂不守舍的，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小雨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和某种决绝的光芒，"你们真的想知道我怎么了？"
林志强从书房走出来，看到妻子和女儿对峙的场景，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问你女儿！放学不回家，电话也不接，越来越不像话了！"陈芳转向丈夫。
小雨看着父母，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她曾经无数次试图告诉他们自己的感受，但每次都被忽视或者误解。他们只看到她不接电话，却看不到她内心的痛苦；只关心她的成绩下降，却不关心她为什么无法集中注意力。
"算了，"小雨轻声说，"没什么。"
她挣脱母亲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身后，父母又开始小声争吵，内容无非是谁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房间里，小雨从书包里拿出日记本，颤抖着手写下："今天又活下来了，但我不确定还能坚持多久。没有人理解，没有人真正在乎。也许消失是最好的选择..."
写完后，她合上日记本，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吞下。医生嘱咐她一天只能吃一粒，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如果一粒药不能让她感觉好一点，那就两粒。
几周后，情况变得更糟。小雨的成绩直线下滑，班主任找她谈了几次话，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她只是点头，却没有行动。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父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们的关心总是以错误的方式表达出来。
"你看看你的成绩单！这样下去怎么考大学？"林志强把成绩单拍在桌上，"你到底整天在想什么？"
小雨沉默地站着，眼神空洞。她手腕上的伤痕已经多到需要用护腕遮盖了。
"说话啊！"林志强提高了声音。
"我...我不知道。"小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知道？你除了不知道还会说什么？"林志强的怒气更甚，"我们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这样回报我们？"
陈芳站在一旁，这次没有插话。她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体，眉头紧锁："小雨，你是不是生病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小雨心中的闸门。泪水夺眶而出，她终于崩溃了："是！我是生病了！我有抑郁症！已经很久了！我每天都在忍受痛苦，你们却只关心我的成绩！"
房间里一片寂静。林志强和陈芳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抑...抑郁症？"陈芳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过！我说过我受不了了！你们根本不在乎！"小雨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试过告诉你们，但你们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林志强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怀疑："抑郁症？小孩子家家的哪来什么抑郁症？你就是太娇气了，一点压力都受不了。"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小雨。她转身冲进房间，开始疯狂地收拾东西。
"你要干什么？"陈芳跟进来，惊恐地问。
"我要离开这里！我受不了了！"小雨把衣服胡乱塞进背包，"反正你们也不在乎我！"
"胡闹！"林志强站在门口吼道，"大晚上的你去哪？"
"去哪都比在这里强！"小雨的声音已经嘶哑，"你们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死才不会太痛苦！"
这句话让父母同时僵住了。小雨趁机推开他们，冲向大门。
"小雨！回来！"陈芳的呼喊在身后响起，但小雨已经跑出了楼道。
夜空中开始飘起细雨，小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奔跑，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来，不能回去。
不知跑了多久，小雨停在一座高楼前。她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雨滴打在她的脸上。一种奇怪的平静笼罩了她。电梯上到顶楼，再爬一段楼梯，她来到了天台。
雨下得更大了，打湿了她的全身。小雨慢慢走向天台边缘，低头看着脚下如蚂蚁般的车辆和行人。从这里跳下去，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没有人会再争吵，没有人会再忽视她的感受，她也不需要再假装坚强。
她掏出手机，发现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家里打来的。犹豫了一下，她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我爱你们。"然后关掉了手机。
小雨跨过护栏，站在边缘，闭上眼睛。风吹起她的头发，雨打湿她的脸庞，这一刻她竟然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宁静。
"小雨！不要！"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雨惊讶地回头，看到父亲气喘吁吁地站在天台门口，脸色惨白。
"爸..."小雨的声音颤抖着。
"小雨，求求你，回来..."林志强慢慢向前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爸爸错了，爸爸真的错了..."
小雨看着父亲，这个一向强势的男人此刻眼中满是恐惧和哀求。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把她扛在肩头看烟花的场景；想起了生病时，父亲整夜不睡守在床边的样子。
"我...我好痛苦..."小雨哭着说。
"我知道，爸爸知道..."林志强已经走到了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我们去看医生，好吗？爸爸陪你一起去...求求你，回来..."
就在小雨犹豫的瞬间，林志强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她。父女俩一起跌坐在湿漉漉的天台上，林志强浑身发抖，抱得那么紧，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消失。
"对不起...对不起..."林志强不断重复着，泪水混着雨水流下，"爸爸不该忽视你的感受...爸爸太失败了..."
小雨在父亲怀里放声大哭，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绝望都随着泪水倾泻而出。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抑郁症会不会好，父母还会不会吵架，但此刻，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当陈芳和随后赶来的警察找到他们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浑身湿透的父女紧紧相拥，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彼此。
后来，小雨开始了正规的心理治疗。林志强和陈芳也参加了家庭治疗，学习如何更好地沟通和表达情感。家里的争吵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理解和包容。
那个嚷着要离开的小孩，后来有没有幸福？答案很长，需要用一生来书写。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黑暗；至少，有人终于听见了她的求救声，并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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