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是不讲究来龙去脉的,爱情也是。
那日黄昏,目送归鸿,晚霞满天,残晖依依,穿过庭院西。
这庭院是易文君年纪渐长后的住处,与这座院子相对,不远处就是她未来夫婿百里东君所住的春在堂。
镇西侯府乃至乾东城的每个人都觉得,总有一天文君小姐会从这小院搬到春在堂去,文君小姐也会变成堂堂正正的少夫人,这场期待已久的婚事,会将经年累月的战争阴霾一扫而光。
北离自开国以来便国运昌隆,蒸蒸日上,尤其近四十年,在军神和杀神的合力推动下,更一举诛灭了西楚和北阙,成就了前所未有的功业,将北离的威名推上了新的高峰。
昔年沙场上以杀止杀,以战止战的血衣侯,早已成为了不朽传说,多少年轻人听着前辈的壮举,苦恨生不逢时,没能赶上风云云涌、征伐天下的好世道。
只有经历过战火的人才明白,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一句天下太平背后,隐含着多少沉痛、惨重的回忆。
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大部分人只看见了大江东去浪千叠的壮阔,只有极少数杰出人物明白:这也不是江水,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当年,儒仙古尘为挽救家国而强逆天道,以药人之术一力拖延了整个西楚的覆灭,抛开立场而论,确是不世人物。
洛桑城头一战,古尘虽侥幸存活,却也伤残、多病、功力退减。世人对走到末路的英雄,总是何等苛刻绝情,他宁可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场,也不要死在病榻上,更不愿沦为他人的傀儡。
易文君怔怔地望着手里这张焦红色的长琴,这是古尘特意留给她的。一见到这琴,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洛桑城外,谈笑间从容破敌的儒雅风姿。
相比主人在江湖和朝堂上创下的偌大名声,这平平无奇的长琴不免显得黯然失色了。
毕竟,制作选用的木材并不稀缺,斫琴者的手艺也不过尔尔,儒仙古尘却一直将之视若珍宝,从不轻易示于人前。
对他来说,真正贵重的是斫琴师寄托其中的情意,一份没来得及吐露的爱意。
就像数十年前一曲悲壮的歌,唱到了如今,也只剩无奈和叹息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忽然感触万千,于是弹起琴来,那是一曲“夕照”: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远道而来,脸上已满是倦色的天启来客,就在这倦慵疲惫之际,驻足停步于屋前。
因为他听到了一种怅然若失的乐声。
他还完全能体会到那音乐中的心情。
她在夕照中抚琴,挑动的却是他的心弦。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先一步或晚一步,往左或是往右,多看一眼又或少听一句,都会造成生命里重大的变迁。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缘。
他们在岁月流转里乍逢初会,高山流水,得遇知音,好一个令人心醉的开端,可是有缘不一定就有分,有结果。
萧若风在来乾东城之前,也一早听说过侯府里有一位那么标致的美人儿。
她是影宗宗主的独女,更是镇西侯独孙百里东君最心爱的女子,是乾东城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衣白而不染尘地从江湖掠过,只留下一地幽邃的绮梦。
可是萧若风从来就没有见过她,也不特别渴望见她。
这位风华公子为人正派坚定,他在遇上这位姑娘之前,专注办大事多于分心在君子好逑。在各种正事、大事上可以说从无败绩,是他父亲太安帝最信赖倚重的皇子,也是他师父嘴里的“假正经公子”。
命运的转折点发生在那个黄昏,他忽然很想去见一见那个少女的真容,偏偏理智又在提醒他:
相见不如不见,爱慕不如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