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难行,但太安帝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来见一位熟悉又很陌生的故人,一个能够改变北离朝局甚至主宰天下的人。
百里洛陈并不诧异他的来临。
——若不是有学堂李先生重回天启的流言施压,他的陛下绝对不会按捺至今才行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陷阱是早就设好的,可最终困住的人是谁,还是未知之数。
在大寒冬里,这室内早给炉火焙得坐席暖暖的,让这对阔别已久的生死兄弟能温馨地重聚一堂,剪烛叙旧。
——这回是以茶代酒,因为他们都老了,把酒言欢的心情已全不复存。
曾几何时,他们正逢年少,一人干下一碗酒,就又提刀出帐,飞身上马杀敌。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一起全头全尾的回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无情战火中相濡以沫,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守护。
那时候,他们有很多梦,关于兄弟,关于事业,关于天下,立志成为万世功业的开创者,他们不仅生在一处,死后也要长眠一地。
现在的他们,一个是北离当朝的九五之尊,一个是镇守国门名震八方的一品军侯,功成名就后共处一室,却是一人一口茶,相距三步,如惊弓之鸟,暗自提防。
最后的最后,太安帝萧重景还是将属意的继承人交托给百里洛陈,以重利许之,以言语攻心。
如果说室内的两人还能维系表面的和平,屋外护卫的百里东君和浊清已经开始试探上了。
若非顾忌太安帝在屋内,浊清现在就很想同这年轻人过过招——以生死定胜负。
至于那个假扮李长生的冒牌货,好不容易恢复境界的浊清不屑一顾,凡在他境界之下,六掌之内可杀,区区蝼蚁何必在意。
能让他感到有意思的,其实是那个守在冒牌货身边的姑娘,如果没记错,她的名字应该是易文君,李长生的关门弟子,禁军副都统洛青阳的师妹。
不出十年,洛青阳便是胜过他的大内第一高手,谁想到在他身后,还有个更出色,更年轻的师妹,又出落得那么漂亮。
影宗人才凋零多年,如今一出手就是两位一流一的高手,易卜啊,你的命真好,比我们五大监好得多。
浊清若有所思的低头,摸了摸手中的玉扳指,又看了眼服侍半生的主子,浊清忽然发现陛下的头发,竟一下子白了那么多,曾经不怒而威的形容也日益苍老、憔悴。
明明身体已大不如前,还要强撑着为琅琊王扫除一切障碍,陛下啊,你可真是舔犊情深,爱子心切。
——那也说明,剩下给我的选择不多了。
陛下,别怪浊清狠心。一种摄人的异彩从他眼里一闪而过。
目送着太安帝和浊清离去的身影,易文君总觉得事情还没结束,而且他们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尤其是那位浊清大监。
他的语音一点恶意也没有,但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不怀好意,还邪气得令她毛骨悚然,就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精美物品,琢磨着什么时候放出才能获取最大的回报。
百里东君敏锐地察觉妻子的不对劲,关切问起:“文君,你还好吗?”
她摇了摇头,示意丈夫不必担心,该来的总会来的,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不过,陛下给镇西侯府世袭罔替的待遇,是否太宽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