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面对如沸如腾的质问和指摘,哪怕百里东君天生自信,以为随手便是妙音天成,也给不买账的听众喊的有些心虚。
瞧着楼下大有冲上来,把大胆狂徒面子里子都掀个底朝天的阵势,百里东君立刻忍辱负重,先一步拉着易文君的手,在一片嘘声中掩面夺门而出,嘴里还不忘推脱甩锅:
“兄弟们,弹琴的还在楼上,你们快上去管管吧!”
君子练琴,十年不晚,我百里东君怕过谁啦。
对对对,暗中监视却深受工伤,只得强行将苦水往肚子里咽的瑾宣表示,我信你个鬼。
落在姬若风眼里,却留意到夹杂在微风中的,除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还有她那几不可闻的清脆笑声。
是的,爱就这样开始了。他们就这样牵着手奔跑在阳光下,来往穿梭于大街小道,仿佛飞越过世界的藩篱和壁垒。
另一个若风满心酸涩,他也很向往这样的生活,两心相悦的情意。如果不是生在皇族,他一定会像王道长那般忠于爱情,追随心上人到天涯海角。
而不是像现在,每日处理着各种繁琐细碎,繁重吃力的事务,仍然得不到心里最想要的爱。
别说剖白心意,连去见她都要绞尽脑汁、各种避嫌,生怕一不小心传出瓜田李下的流言,将她也拉进这天启的深渊。
倒是副将叶啸鹰见不惯他家王爷这扭捏样,要真喜欢,那就去把人抢回来呀。
横竖百里家也有抢婚的传统,就说百里东君他娘,不也是出嫁当天给百里成风抢去,要没这出,也没现在的百里东君呢,王爷完全可以效法前辈呀。
不是他说,他们王爷那叫一个才智超群,气度从容,情趣盎然,外加那个叫啥,哦风仪俊美,收了他绝对不亏!
叶啸鹰是屠夫出身,没什么学识,可谈起崇拜的琅琊王,他是掏空墨水也要给人夸起来,不能给王爷拖了后腿。
百里东君占了正室的名分,大不了让王爷退而求其次当老二呗,这不就大家都满意了。
百里东君和易文君终于重新回到了学堂,只是环顾四周,两人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天下第一的李长生不会再回来,北离八公子也已酒酣席散,各奔一方,迎接他们的也变成了新任祭酒,出自山前书院的陈儒先生。
如今的学堂,在真正的读书人管理下,随处可见白衫书生们捧着书卷走过,口中争论的焦点也成了书中夫子所言,甫一看,这学堂倒真成了苦读圣贤书的地方。
百里东君和易文君对视一眼,朝着眼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儒士抱拳:“先生。”
陈儒点了点头:“不错,不过相隔一年,就已脱胎换骨了。”
上回在碉楼小筑碰上时,还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谢宣和易文君聚在一块看书,百里东君和雷梦杀使坏着摘掉柳月的帘子,洛轩则在一旁悠悠吹笛,不时弹出一句主意,比方说“隔镜窥月”,而那个潇洒浪人还在来天启的路上。
一转眼,他们都各有际遇,渐渐长成独当一面的人物,陈儒眼带笑意,也想起了那个来去匆匆,自由如风的少年,现在怕是带着那壮士跑到百花楼赏曲去了。
百里家有事的消息一出,至少有几方人马闻风而动,只是除了司空长风和洛河这一路,都给易文君叫姬若风帮忙劝回去了。
要是叫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相助,恐怕皇帝的疑心真会重的压不住了,到时这战火怕要从北离内部重燃,起于君臣不睦,始于兄弟失和。
当年萧重景举兵起事,百里洛陈仗剑起誓以死殉之的旧事已成传说,但传说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空前绝后,在他们各自功成名就后,最初的梦想早已失去。
——往事犹在眼前,也如风声掠过,踏雪无痕。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太安帝看到的,是百里家一家尽出英才,一代新人换旧人,就连以不学无术著称的百里东君,都能在短短两年间脱胎换骨、点石成金,藏得真深哪。
只是天命无常,这洛陈的独孙惊才绝艳,也不知会不会天妒英才,英年早折。
太安帝看似无意地关怀一句,可熟知帝王心意的浊清自然不会让他的陛下失望。
世袭罔替,未来可期,也要有福分才享受得了。
几封书信,浊清便召回了自己在江湖游历的几位大弟子,有些事该交给他们练练手了,实在不成再到他出手吧。
要知道,至今还有不少人说着,在天启城的皇宫中,住着一个心狠手辣的魔头。
而现在,这魔头败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半步神游境中,人皮面具后的确不是李长生,而是一个披着儒雅读书人名号的年轻人,他自称南宫春水。
就是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南宫春水,轻轻松松几下子打退了成名多年的大魔头。
这一退,哪怕只是一步,境界流泻却可能是八千里。
折腾修养快一年才养好伤,恢复境界没多久的浊清大监,又倒霉悲催的给人强行打到了大逍遥境。
任是彼此立场对立,易文君也觉得这人惨惨的。他将自己的境界看得这般重,满口都是半步神游咋滴咋滴,师父却跟逗猫玩似的吊着他,叫他死又死不了,张扬又张扬不起来,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老头还挺坏心眼的,坏的让她怪喜欢,不愧是她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