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
身穿道袍,满头白发的男子轻挥拂尘,端的一派道家仙人范。只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出油,竟然连领子同衣角都沾满油渍,原先若有十分仙气,那在烟火气的混杂下便只剩得五分。
他视线所及处,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在为最后一块炸馓子的归属展开激烈争抢。
秉着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齐天尘舔了舔嘴,这等油腻、不易消食之物,还是由老道来接收吧。
“永寿、紫瞳,准备迎客。”
齐天尘先放声喝住人,趁着他们愣神瞬间,如囊中取物般将炸馓子收入袖中。
萧萧和紫瞳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又同时望向了一脸庄严的齐天尘,眼神复杂。原来渔翁在这等着虎口夺食呢,早知道他们一人一半,也好过现下两手空空。
“国师这里可真热闹呐。”
背着书箱的儒剑仙缓缓步入堂前,身后还跟着位年轻儒生,以及一个同紫瞳一般大的道童。
“年纪相仿,道法相当,以后你小子可有强劲对手了。”萧萧悄悄然自言自语。
我才不怕呢。紫瞳捧着脸看着萧萧,心中默默想,等我把本事练得再好些,就可以保护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姐姐,陪你去寻那一去不回的世子哥哥。
与此同时,多年未曾踏足过天启城的儒剑仙,也在同国师寒暄着:“这新址也是比当年豪气许多,看来国师这些年没少壮大钦天监。”
他们道士一脉不像西域佛国讲究苦修,追求自然与自由的精神境界,再加上国师这根定海神针,连皇帝都轻易不能得罪。
每日只要舒舒服服窝在大宅子,仰观天象星野,参悟道境。这样的日子,任是谢宣都不免神往,在稷下学堂担任祭酒那段日子,他可少不了往钦天监跑。
不然,整日在学堂同那些个皇子们斗智斗勇,从清谈演变为手谈,也不是容易的事。他转目望着萧萧,忽然若有所悟,笑着说:“对了,趁着小公主也在,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突然被点名的萧萧有些紧张,德隆望尊的师长向着自己笑脸相迎,无异于一只黄鼠狼在同她招手:你过来呀。
当初她哥就是看不清人真面目,才傻傻送上门去讲道理,结果这位儒雅的谢先生不讲书上的道理,反而抽出一柄万卷书,以“德”服人。
往事历历在目,吓得她连忙拱手,说起:“先生于永寿有半师之分,有事但请交代。”
谢宣见她这幅乖巧状,反倒生起了考教心思,“天地君亲师,你我先是君臣,后论师生之谊,该是不该?”
萧萧微一犹豫,才回话:“道理不假,但这是世俗层面的规律。凭先生的阅历见识,当以君子不器为追求。”
“说得好!”李凡松脱口而出,还不自觉的鼓起掌来。
“......”
有那么一瞬间,全场鸦雀无声。
还没反应过来的紫瞳:你抢我词!
被徒弟背刺的谢宣和莫名其妙的萧萧:你是哪边的?
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的齐天尘:缘,妙不可言。
“他今天神志不清,打扰了。”
飞轩硬着头皮找补一句,又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一眼自己这位小师叔,怎么师祖的好处没有学到半分,这一见钟情的恋爱脑倒是学了个足,甚至还有青出于蓝的趋势。
有飞轩暖了暖场子,谢宣马上忽略半路徒弟的拆台,然后话题一转:
“上回离开天启城的时候,尚有故人相送,你还记得我临别之际的赠言?”
故人,还能是哪个故人,萧萧被勾起了一抹伤感,笑了一笑,笑意里有涩味:
“你说他深受重创,偏又多思耗损心神,简直是一根蜡烛两头烧。所以,你要他保重,为国珍重。”
萧萧还在笑,笑得心冷。好一个为国珍重,当北离的帝王根本就不要他,不爱他,不珍惜他,甚至还要处之而后快,叫他还有什么好珍重呢?
谢宣见她仍记得,似有些欣慰,不由说起:
“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你同他是一类人,珍重之言其实也适用于你。听说你身体大有起色,万不能再空自伤情。”
萧萧点点头。谢宣言语中透露爱惜后辈之意,她心领了。
“这些年过去,你的记忆力和反应力仍然十分好,这点也难得。要是愿意,不妨再拜入我门下。”
能将数年前的对话倒背如流,即使她不能练成绝世武功,但能有此精明头脑,以及这般深刻的记忆力,未尝不能独当一面,独对八方。谢宣顿时怜才之心大起,也有了收徒之意。
萧萧想了想,她对谢宣的百宝书箱还是很感兴趣,便坚定的答了愿意。
得了徒儿的谢宣,继续峰回路转,不忘初心。
“既如此,徒儿什么时候带先生去参观一下太平观,你亲哥虽然不爱读书,但论享受可是一等一。”
能把赤王府改成围猎的猎场,不知这太平观又是何等太平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