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食堂的玻璃窗上凝着薄薄的水雾，李悦正踮脚看今日提供的糖醋排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餐盘相碰的清脆声响。林浅夏刚要提醒她队伍在移动，就看见两道颀长的身影排到她们前面——苏辰的白衬衫纤尘不染，而他身旁勾着嘴角的男生穿着松垮的篮球服，后颈还挂着运动发带。

“最后五份排骨归我们了。”顾景怀把餐卡拍在感应器上，餐盘随着他的动作哐当撞在取餐台的边缘。李悦眼睁睁看着不锈钢餐勺刮走最后几块油亮的排骨，急得揪住林浅夏的袖口：“那是我的！”

顾景怀慢悠悠转身，排骨在餐盘里晃出诱人的弧度：“食堂规矩，先到先得。”他挑眉时右耳的银质耳钉闪过微光，却在李悦气得跺脚时突然把餐盘推过去：“不过看在你眼睛瞪得比糖醋丸子还圆的份上——”

“谁要你让！”李悦嘴上硬气，手却诚实地接过餐盘。四人在角落落座时，她才发现顾景怀的餐盘里只剩孤零零的炒青菜。苏辰默不作声将红烧鸡翅拨到发小碗里，金属筷子碰到瓷碗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我们住对门十五年，”顾景怀咬着鸡翅含糊不清地说，“我连他三岁尿床都知道。”李悦刚喝下的紫菜汤差点喷出来，桌布下的膝盖却不小心撞到对面人的腿。顾景怀痛呼的声音和食堂广播里的轻音乐混在一起，苏辰低头扒饭时，林浅夏看见他唇角弯起极浅的弧度。

从此每当午餐时间，走廊总会准时想起顾景怀吊儿郎当的口哨声。他有时故意把李悦爱吃菠萝咕咾肉夹走，却在对方炸毛前变魔术似的从校服口袋掏出酸奶；或是假装失手把番茄酱挤到她的衣袖上，第二天却带来整套《灌篮高手》漫画当做赔礼。

秋日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窗沿时，林浅夏正咬着笔帽对 物理卷子发愁。身后突然传来椅子轻挪的 声响，苏辰修长的手指越过她肩头，在草稿纸上画出一道抛物线：“这里的加速度方向错了。”他的呼吸擦过她耳尖，带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这是他们关系转变后最寻常的午后。自从加上QQ那晚——

那日放学后，林浅夏攥着写满红叉的试卷，指尖几乎要把纸页捏破。苏辰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抽走她手里的题集：“第三题用动能定理更简单。”他在她错题旁写下公式推导，笔迹遒劲 如他本人，转折处却意外温柔。

“能拍给我看吗？”她鬼使神差地问出口。

苏辰睫毛颤了颤，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自己扫。”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他锁屏壁纸时张星轨图，右下角隐约有手写的日期——正是她第一次为他心跳漏拍的那天。

深夜的聊天框渐渐成了秘密花园。起初只是讨论习题，后来不知谁先提起窗外的雨，说起食堂新出的草莓大福，说起顾景怀又把李悦的课本藏了起来。某次讲到牛顿第三定律时，苏辰突然发来一张照片——他养在窗台的多肉焉头搭脑，叶片上凝着夜露。

林浅夏把脸埋进枕头偷笑，又故意回他：“苏老师教教我光合作用？”

“浅夏！三班的人说周五有篮球赛！”李悦旋风般冲进教室，发梢还沾着奔跑时的细雨，“苏辰和顾景怀都上场！”

林浅夏笔尖在作文本上洇开墨点。她想起昨夜苏辰说“要集训”时，自己装作不在意地回了个猫咪表情包。此刻心跳却震得掌心发麻，连李悦晃她肩膀都没察觉。

“你耳朵红了。”李悦贴过来坏笑，“要不要我帮你借啦啦队裙子？”

篮球赛当天，林浅夏攥着李悦的手挤进沸腾的人群。苏辰在场上跃起时衣摆翻飞，露出截劲瘦的腰线。林浅夏盯着“苏辰”的名字出神，直到李悦把冰可乐贴在她脸上。观众席的欢呼声中，苏辰跃起投进三分球。她撩起衣摆擦汗时，林浅夏看见他腰间贴着膏药——是上周物理集训留下的伤。顾景怀在场边跳着挥手：“浅夏妹妹！给我加油有糖吃！”

比赛进行到白热化时，意外发生了。被撞飞的篮球直冲观众席，林浅夏还未来得及反应，红色身影已凌空跃过护栏。顾景怀单手接住球的瞬间，腕骨重重磕在铁架上，却转身对吓呆的李悦挑眉：“吓傻了？叫声英雄听听？”李悦闻到他运动发带上飘来的青柠香。观众席的欢呼声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她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看台上爆发出欢呼，苏辰拨开人群冲来时带起一阵薄荷味的疾风，汗湿的掌心撑在林浅夏身侧的椅背：“有没有受伤？”他的呼吸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灼热，目光却像检查精密探测仪般扫过她全身。直到林浅夏红着脸摇头，他才后知后觉地缩回手，耳尖漫上薄红。

“苏大学神刚才的眼神啊...”回教室路上，李悦故意拖长语调，“简直要把你头发丝都数一遍。”她突然扯住林浅夏躲进楼梯转角，声线发颤：“怎么办，我好像...对那个讨厌鬼...你帮我问问苏辰，顾景怀喜欢什么口味冰淇淋！”

林浅夏在走廊堵住苏辰时，夕阳正把他睫毛染成碎金。“苏辰，顾景怀他...”话没说完就听见课本落地的闷声。苏辰弯腰时镜链扫过她手背，声音比秋雨还凉：“他喜欢短发女生，爱打篮球，常去科技馆。”“需要我帮你要微信？”镜片后的眼睛结着冰，林浅夏这才觉得误会，却见他已经戴上了耳机。

误会持续了整整一周，薄荷香不再萦绕身后。直到林浅夏把草莓牛奶放在他课桌上：“是李悦想问。”钢笔在草稿纸上洇开墨点，苏辰忽然将练习册推过来：“第27页第三题，你上次说的解析...”黄昏的教室忽然变得拥挤，苏辰抬手扶正她歪掉的发夹，指节擦过耳垂的触感让两人同时后退半步。

后来每当顾景怀凑过来找李悦斗嘴，苏辰总会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课桌往后挪几寸。林浅夏转身借橡皮擦时，能看见他练习册边缘整整齐齐贴着标签——都是她提过的英语歌歌词。窗外的梧桐叶渐渐染上金黄，少年藏在镜片后的目光却愈发愈灼热，像深秋里不肯熄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