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春山三

(三)

他们约好在放春山相会。

放春山有明亮却不刺眼的太阳，有璀璨如钻石的溪水，有无数劫前他为她种下的海棠，是那一世他们解释怨仇的地方。

在久远劫前，他与她降世在另外一个“地球”，她转生成神权时代最后的大巫，而他则是文明肇始时应运而生的君王，他的目标是建立一个全新的属于人的时代，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 ，无数神魔仙怪纷纷下凡，那时的人间还存有神的后裔。

其实宇宙中类人星球的历史大同小异，那段历史与商末周初相差无几，无数奇人异士聚集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东征西讨，力战神魔。

那时她是他的助手、情人，也是他的心腹大患。在某次对邪魔的战争中，她上了战场，站在战场的最高处，念动古老的咒语，蓝色的神光从她的眉心四散开来，召唤神龙从天而降，化作利箭，连破邪魔鬼王三座城池，他们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将邪魔打杀怠尽。

也是在那场战争中，奇人异士、神的后裔尽皆战死，独剩她苟活于世。不久后君王大事已毕，君权神授扬眉吐气，而她迅速衰老满头华发，无颜待在君王身边，于是她自请到山中隐居，君王松了一口气，虚情假意一番后送她远行，几十年后，他步履蹒跚的来找在山中隐居的巫女，见面后他们在山中走走停停，追忆往昔，无意中踏进了异界放春山，一入春山，他们白发返青，精神复旧，阿赖耶识被层层打开，了知了前因后果，他们相视一笑，那时他为她种下一株海棠，希望它能抽枝长叶，花开不败。

思及往事，言心不觉一笑，当年她给海棠树起名“如意宝树”，如今“如意宝树”已长成参天巨木，过往劫中有很多有情人都来拜这棵宝树，他们在树下许下各种各样的愿望，也不晓得他们的愿望都实现了没有?

想起这里，言心心中生出暖意，又见男人迟迟未至，想着他必是被什么绊住手脚，便抚着如意宝树，切切问道:

如意宝树啊，如意宝树，贯穿前尘后世的是因情欲而起的爱恨痴缠;还是任一切发生，也任一切毁灭的大愿?

如意宝树，如意宝树，这迷梦中的一切是真还是假?倘是真，为何只是魂梦相邀；倘为假，又为什么年年相伴，岁岁相守，夜夜踏梦来寻?

前尘已同幻梦，今生又是一场大梦，亿年过去，他和她又回到曾经解释怨仇的地方，宿命这样安排到底是为什么呢?

问罢言心泪出如注。

她和他约好在海棠树下相会，可每次他们相会，就有人来找他，说有大事相商，他只好跟他们去处理事情。

还有一次她等了好久也不见他来，她放心不下外出寻他，见志被龙卷风困在风眼中，她不顾一切冲进风里找他，出来后他们热烈的拥抱在一起。

在外器世界中，一个又一个的‘向云’横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

饶是她再愚钝，也知道这是神魔阻挠。她知道诸神劝过男人，让他收心，和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放弃家庭追求所谓的爱情是不为神认可的，更何况言心这种玻璃心水晶肝糊涂脑的女人对他的事业毫无帮助。

还有一些凡人感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们通过所谓的占卜，编了一个紫薇神过情劫的故事，并将它传的沸沸扬扬。

有个书友，早就感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可能是在异境中看到了什么，顺着网线找到她，用人间价值观指责她，说她破坏别人的家庭。

最开始言心充耳不闻，她想随便志做什么，她都要在他身边，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她有什么错!

后来看着男人在她和事业家庭的拉扯中身心俱疲， 言心就放弃了要和他相守的想法，她虽然是个无知的凡人，可她也经历了很多，知道因为爱去毁掉一个人是愚蠢的。

而且，无论他是否会为她放弃一切，她都不能因情爱背上过错!

可，她心里舍不得。舍不得，放不下，好不了，折磨自己也折磨他，既不要看见他又不许他走，既不和他说话，又不许他沉默，她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就夹枪带棒，想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神明，再看看如今隐忍煎熬的男人，她如何不难过，可她就是忍不住。

直到有一天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的情欲已旺盛到如同凡女，再这样下去，必会永堕红尘。

她知道，人间的婚恋观和上天的婚恋观有着巨大差异，在天上男人可以分身无数，陪伴所有爱人花前月下，朝朝暮暮，俗世红尘里肉身沉重，情爱有数，牵连有多，算了，就这样吧。

就在她改变想法的刹那，诸神感知到她的心态的变化，都松了一口气，而志更是特地跑来，进入她识海，像是憋了很久那样，指着言心说:你就是情欲旺盛。

她没有再使气，没有争吵，只是默默坐着等他发泄完离开，过了几天他约她来相思山，好端端的又发起了火，她照旧忍下来一言不发，见言心这样，志崩溃大哭，他何尝不知道爱没有罪过，可是欲望却有一条近乎神迹的界线……

那之后他们都没有提过要在一起的事，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约会的次数也日见稀疏，

有一次他来找言心，言心还没有睡着，他直接带出她的灵魂，来远遁尘世，光明璀璨的放春山，那天轻风吹拂，花落如雨，海棠花散落在他们身上，男人坐在海棠树下，言心躺在他膝上，他抚摸着她的头发问言心，想他没有，言心享受着难得的二人时光，轻轻“嗯”了一声。片刻后志要走了，他用手摸了言心的下巴，言心灵魂归体瞬间清醒过来，心里嗔他动手动脚。

想到这里，言心已有些倦意，她坐在海棠树下，溪水岩前，忽听得那男人脚步身，抬起头冲他粲然一笑，放春山中情风情雨，恩爱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