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片糖纸

幼儿园教室里飘着饼干和奶香，阳光从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道金线。念岁朝坐在角落的小椅子上，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糖纸，手指一遍遍抚过那些褶皱，像是要把这张纸揉进皮肤里。

他听见其他小朋友的笑声，但那些声音像隔着一层水，模糊又遥远。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粉笔敲击的声音一下下戳在他后颈上，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念岁朝！”张老师抱着一盒糖果走进教室，声音尖利得像剪刀，“发糖时间到了。”

那盒糖是念岁朝的母亲送给张老师的，为了让老师们多照顾自己这位智商有缺陷的孩子

小朋友们齐刷刷举手，喊声震天响：“老师！我要草莓味的！”“我要葡萄味的！”

念岁朝没有动。他知道，最后轮到他的时候，盒子里只会剩下自己最讨厌的柠檬味。

果然，当所有人都拿到糖果，张老师走到他面前，嘴角挂着一丝说不清的笑容，把一颗柠檬糖丢在他膝盖上。

“傻子也配吃糖？”她轻声说，转身时裙摆扫过他的手臂。

念岁朝低头看着那颗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知道柠檬糖有多酸，小时候妈妈给过他一次，他咬了一口就吐掉了，后来妈妈就再也没拿过柠檬味给自己，如今却越来越习惯这个味道

他刚想把糖藏进衣兜，三个男孩围了过来。

“听说你有糖？”为首的男孩伸手扯他衣领，“哪来的？”

“没……没有……”念岁朝结巴着往后缩，声音像蚊子叫。

“骗人！”男孩一把抢走他手里的糖纸，捏成团扔进垃圾桶，“傻子还想吃糖？”

其他孩子哄笑起来，有人踢翻了他的椅子。念岁朝摔在地上，指甲缝抠进地板缝，渗出血丝。他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张老师站在讲台上，假装没看见。

“傻子流血了！”一个女孩尖叫着跑开。

泪水滑下来，在脸上冲出两道沟。他用袖子擦眼睛，却发现眼前多了一双鞋。

是双白色运动鞋，鞋带系得很整齐。

他慢慢抬头，看见一个男孩蹲在他面前，头发有点乱，眼睛很亮。

男孩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颗糖，橘子味的，包装纸在阳光下闪着光。

念岁朝愣住了。他觉得对方像傍晚的天空一样暖。

“吃吧。”男孩声音很轻。

念岁朝迟疑地伸手，指尖碰到糖的时候，一股温热传过来，比糖还甜。

男孩站起身，转身要走，突然停下。他回头看了看念岁朝的脸，伸手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角。

其实那是血迹，但男孩没说话，只是轻轻擦了一下，然后走了。念岁朝轻轻抓住他的衣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橘子味？”男孩轻轻回头对他甜甜一笑：“因为，你有说过呀”

这时，念岁朝才想起自己之前在自我介绍时有说过

念岁朝坐在原地，手里攥着那颗糖，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膛。他听见其他孩子在喊集合，但他没动。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糖纸，把糖含在嘴里。那一刻，甜味在舌尖炸开，像春天的第一朵花，像夏天的第一口西瓜，像冬天的第一口热汤。

他第一次觉得，眼泪是咸的，但橘子糖是甜的。

他把糖纸放进自己的小玻璃罐里，旁边还有一个放着几十张不同口味的糖纸。但只有这一张，是他最珍视的。

他记得那个男孩背影，记得他擦眼泪的动作，记得那颗橘子糖的滋味。会永远记得